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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你們也知道謝老先生已經死了。」白律師冷笑一聲,瞧向諮詢過一點《繼承法》就趾高氣昂覺得自己可以接手謝老財產的眾人,「謝老去世前到公證處立過遺囑。有謝老先生的遺囑在,一切財產分配都按遺囑進行。」

    「誰知道是不是你假造的?」眾人有些慌了,卻還是咬咬牙頂了回去,「我大伯是個瞎子,你們愛怎麼寫都行!你拿出來的勞什子遺囑,我們一個字都不信!」

    白律師懶得和他們多費唇舌,叫護工報了警。這邊的巡警對謝家的家事早已爛熟於心,接了電話馬上派了人過來,把高聲叫嚷著的傢伙通通制服。有些人就是欺軟怕硬,剛才見謝老這邊都是小孩,白律師又文質彬彬的,一點都沒把他們放在心上,巡警一到,這些傢伙馬上慫了,一個更比一個乖。

    護工、袁寧和招福也被請到桌邊。

    白律師當眾宣讀謝老的遺囑。

    謝老把大部分遺產都劃入基金會,由指定的基金會成員負責管理。這些成員無權把這些錢挪作他用,只有審核權和發放權,確保錢都用到有需要的人身上。謝家和劉家的人都躁動起來,想要開口質疑,又怕自己會被趕出去,只能老老實實地往下聽。

    「這座房子,」白律師把這邊的詳細地址念了一遍,「謝先生將它贈予郭興旺先生。」

    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郭興旺是誰?我們沒有人姓郭啊!」

    袁寧望向一旁的護工。

    護工呆了呆,僵坐在原位,淚水一下子落了下來。他就是郭興旺。他能學醫、能上大學,靠的是謝奶奶的資助,畢業後他聽說了保姆下毒的事,拒絕了醫院那邊的邀請,執意過來謝老這邊當陪護。為此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包括家裡人和女友。這兩年多來,他有時也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尤其是在收到女友結婚請柬的時候。

    可是想到謝奶奶對他的恩情,他還是堅持守在謝老身邊。時間久了,他感覺謝老就是他的親人,像他的親爺爺一樣。人一老就會像小孩,有段時間謝老血糖高了,很多東西都被限制著不給吃。謝老明里答應得好好地,一轉頭又偷偷地吃上一點解饞。有時候他管得嚴了,謝老會控制不住地罵他兩句。過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又繃著臉問他:「生氣了?年輕人心胸要寬大點,別動不動就生氣……」說的話繞來繞去,就是拉不下臉直接說對不起。

    聽到謝老把房子留給自己,護工只覺得兩年多來的記憶一下子涌到腦中,讓他的眼淚霎時決了堤。

    謝老這個人脾氣擰,性格拗,一生沒幾個親近人。可是別人對他怎麼樣,他心裡都記著。父母養育他、兄弟姐妹幫扶他,他一直都記著,出頭以後也盡力幫他們。

    可什麼都幫了、什麼都做了,卻只養出了一群貪心不足的白眼狼兒!

    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都去了,老伴也離開了這個世界,可想而知,謝老活著該多寂寞----可即使是這樣孤獨的活著,謝老也還是記得別人的好----即使是拿著薪水作為護工陪伴在身邊的,謝老也覺得他好。

    這些人怎麼就看不到呢?

    這些人怎麼就只覺得謝老脾氣古怪、不好伺候呢?

    郭興旺握緊拳頭。

    白律師不管其他人的激動,繼續往下念。後面的內容很簡單,如果其他人有上門騷擾的行為,則收回他們目前所住的房子,並向相應單位舉報他們這種違法事實。簡單來說就是房子不讓他們住了,工作也不讓他們幹了,既然那麼愛端起碗吃肉放下碗罵娘,那就把肉也拿走吧,省得辛苦養活了他們還得繼續被罵。

    這一條一念完,所有人都沒聲了。

    「我可以把招福帶回家嗎?」袁寧緊緊抱住招福,「我怕招福它太傷心。招福它跟著謝爺爺好多年了,我可以把它帶回家照顧它嗎?」今天招福一句話都沒有說,袁寧很害怕招福也出事。

    「可以。」白律師說,「遺囑裡面有一條,有願意收養招福、又有條件收養招福的,可以當招福的新主人。」

    比起房子的歸屬,誰都不關心一條狗的死活。他們說:「行了行了,要養就養,都十來歲了,看門都嫌老,誰稀罕!那什麼遺囑裡面沒有別的了嗎?」

    護工知道袁寧有多喜歡招福,也沒有反對。

    白律師說:「既然定下了招福的新主人是袁寧,那麼遺囑的附加項也可以啟用了。」白律師念出上面的詳細地址,「位於這個地方的牧場,將會由招福的新主人繼承。所以牧場的新主人是袁寧----由於袁寧還沒成年,需要袁寧的監護人過來完成轉讓手續。」白律師合上遺囑,「這就是遺囑的全部內容。」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了袁寧身上。

    袁寧愣愣地抱著招福,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望向自己。他只是害怕招福留在這裡會觸景生情、傷心過度而已,怎麼會變成繼承牧場呢?想到謝老坐在葡萄架下看他和招福在糙地上到處撒歡的日子,袁寧鼻子酸酸澀澀,心裡也酸酸澀澀。他喜歡招福、喜歡牧場,但也喜歡謝爺爺啊!

    這時章修鳴把剛回到家的章修嚴給搬過來了,章修文和章秀靈也緊跟其後。他們在門口遇上了負責管理牧場的程忠,兩邊對望一眼,齊齊走進屋裡。

    第67章 防疫

    「你們又是誰?」謝家人和劉家人都用警惕的目光盯著章修嚴幾人。

    雖然遺囑已經念完了,根本沒他們什麼事,但袁寧和郭興旺這兩個外人得了好東西,叫他們心裡不舒坦極了!這會兒又來了這麼幾個「外人」,他們怎麼能不警惕?

    可別把他們現在住著的房子都收回去給這些傢伙!

    章修嚴擰起眉,沒理會那兩家人。章家不稀罕別人的遺產,如果不是袁寧跑過來了,章修嚴是絕對不會在這節骨眼上來謝家。

    即使袁寧他們都那麼喜歡謝老,但他們到底不是謝老家裡人,這時候過來實在不適合。再傷心、再難過,也應該等到葬禮舉行那天才來和謝老告別。

    章修嚴看向袁寧。

    袁寧臉上滿滿的都是傷心,緊緊抱著招福,抬起頭望向章修嚴,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大哥回來了,他應該開心才對,可是現在他實在開心不起來,也不知該怎麼向章修嚴解釋眼前的一切。他的想法很單純,謝爺爺可能出事了,他就過來看謝爺爺;招福沒人管了,他就想把招福帶回家。

    看見那些人兇狠得像他搶走了他們東西的眼神,袁寧心裡更加難受了。

    就不該給他們!

    什麼都不該給他們!

    他們從頭到尾都沒給謝爺爺掉過半滴眼淚!

    袁寧站了起來,帶著招福跑向章修嚴,用力撲進了章修嚴懷裡。他沒有再哭,只把腦袋埋進章修嚴懷裡一會兒,就鬆開了手,在章修嚴面前站定:「大哥。」他細細地把剛才發生的事都告訴章修嚴,最後堅定地說,「謝爺爺把牧場送給我了,我會好好守好它。」

    謝家人和劉家人氣結。他們瞪著袁寧說:「我說你這小孩,怎麼就這麼不要臉?不是你家的東西你也來爭!你家裡人怎麼教你的?不是你的東西,你就不該要!」

    白律師也是被他們賊喊抓賊的話氣著了。他冷著臉對郭興旺說:「你在這份文件上籤個名,房屋就轉到你名下了。」白律師沒有提醒太多,他知道郭興旺會懂。

    郭興旺也對這兩家人的厚臉皮氣得不輕,剛才的哀傷都散了不少,他咬咬牙,在白律師指定的位置上籤好名。

    其他人想到遺囑里那條「收回房子」,都憋著氣,瞪著眼,看著郭興旺在那張薄薄的紙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一般分遺產不都是自家人關起門來分掉的嗎?怎麼到了他們這兒就不一樣了呢?謝劉兩家人百思不得其解。

    沒等他們把事情想明白,郭興旺已經站了起來。他本來就是念完了醫學院的大學生,算是別人口裡的高材生,自然不會害怕無理取鬧的謝劉兩家人。

    白律師的意思郭興旺早已心領神會,抬眼掃向謝劉兩家人:「這裡已經是我的房子,請你們馬上離開。」這些人的話他一句都不想再聽!

    謝劉兩家人氣結,想要開罵,又看到旁邊的巡警還沒離開。這些人可都聽到了謝老的遺囑,要是他們直接去「執法」,他們可吃不了兜著走!他們狠狠瞪著袁寧和郭興旺一眼,扭頭大步走了出去。

    謝劉兩家人一走,郭興旺就跌坐在椅子上,神色滿是傷懷。

    沒有人喜歡與人交惡,但這兩家人實在太過分了。

    郭興旺想到謝老生前的種種,捂住臉讓眼淚滑落。

    對他而言,謝老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親人啊!

    即使被家裡的親戚那麼逼迫,謝老也不過是狠下心不讓他們上門。

    可是他們呢?他們進門以後有看過謝老一眼嗎?有想過怎麼讓謝老走得安安穩穩嗎?

    袁寧定定地看著哭得像個孩子的郭興旺。他剛吸了吸鼻子,眼睛就被人捂住了,整個人也被帶入那寬大的懷抱。

    溫暖又熟悉的氣息將袁寧包圍,讓他的眼淚霎時間涌了出來,而且越涌越凶,根本止不住。

    章修嚴把袁寧抱緊。

    有時他真想時刻捂住袁寧的眼睛、時刻掩住袁寧的耳朵,讓袁寧看不見這殘酷的一切,也聽不見這殘酷的一切。

    這個世界有太多不好的、殘忍的東西,對於對萬物都懷有關心和愛護之意的袁寧來說太容易受到傷害----即使那尖銳的刀刃不是落在他身上,他也會感同身受。

    可是這一切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他想要讓袁寧能夠獨立、能夠成長,就不能代替袁寧去承受一切。

    每一次,章修嚴都說服自己不要太心軟、說服自己不要太縱容袁寧,可每次看到不得不被逼著面對、不得不被逼著長大的袁寧,他都心疼不已。

    章修嚴感覺自己的掌心溫熱又濡濕,心臟仿佛也變得濕漉漉的。

    剛去首都的時候他就感覺心裡不安寧,總擔心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袁寧會遇到些什麼----沒想到真的遇上了。

    後悔的感覺一天比一天深。其實他要念大學不一定非要去首都,在這邊也有不錯的大學。他不必用學歷來給自己鍍金,何必要離家那麼遠。

    章修嚴掏出手絹,幫袁寧擦掉眼淚。

    袁寧鼻子一下一下地抽動著。

    章修嚴問郭興旺:「都通知謝老的朋友們了嗎?」

    郭興旺說:「他們都正在趕過來。也通知了謝叔的學生,他們都很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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