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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即使並不喜歡他,章修嚴也因為袁寧而對他展現友好和善意。

    袁波放心了。

    看完比賽場地,袁波就主動提出回去準備比賽。袁寧雖然捨不得,但也知道這次的比賽對袁波來說有多重要。他跟著章修嚴把袁波送回青年旅社。

    走出旅社大門,章修嚴明顯察覺到袁寧的情緒低落了不少。

    章修嚴說:「你的比賽場地不在這邊,我們也得提前去看看。我讓人幫忙定了那附近的酒店,晚上我們就住那邊。」

    袁寧很想能和袁波住一塊,可也明白明天一早就要比賽了,住得太遠可能會趕不及。他乖乖跟著章修嚴上了計程車,兩個人帶著行李入住到文化館附近的酒店。比起青年旅社那邊,這酒店的樓層要高得多,修了方方正正的電梯。他們的房間在八樓,章修嚴一腳邁進電梯裡,把袁寧也捎了進去。

    袁寧看著電梯上方的紅色數字不斷變化,最終定在「八」字上。電梯門一打開,袁寧就瞧見地上鋪著軟軟的紅地毯,兩面牆壁貼著光可鑑人的瓷磚,黑色的邊,紅色的主體,顯得莊重又漂亮。袁寧牽住章修嚴的手。

    章修嚴拿著鑰匙走向預定的房間。

    打開房間門,章修嚴把入口處的開關打開。柔金色的燈光傾瀉而下,讓整間房間都籠罩在一種朦朦朧朧的光暈里。床鋪也是白色的,不過不是那種硬硬的白,而是柔軟蓬鬆,看著就很舒服的那種。在兩張床的對面還擺著台很大的彩色電視,袁寧上次在電器城看過,價格老貴老貴的。

    袁寧看向章修嚴。這房間住一晚得多少錢呢?

    章修嚴一下子讀懂了他的疑問,說:「放心,大哥還住得起,不用你分攤。」

    袁寧:「……」

    章修嚴打開電視給袁寧看。

    畫面正好定在新聞台上,新聞正在播電車出車禍的事,區領導親自到醫院慰問受傷司機,並且握緊受傷司機的手表示已經為他爭取到今年的文明標兵名額。受傷司機聽到這話後並沒有太高興,直至區領導表示會把電車保留下來,打造成區內一道亮麗的風景,當成區裡的「文化名片」。聽到電車不會被取締,受傷司機這才露出由衷的笑容,不斷朝區領導說出感謝的話。

    袁寧也替受傷司機高興:「看來他們不會失業了!」

    章修嚴點頭。

    這事能鬧得這麼大,大概是因為乘客里有搞媒體行業的人,他們從其他老乘客口裡聽說取消電車的事情,決定幫受傷司機他們一把,把這件事捅了出去。有時候這世界就是這麼奇怪,默默做事的常常比不上會說話的。司機們兢兢業業開車二三十年,他們的抗議卻比不過一次事故發生後鬧出來的動靜。

    袁寧不曉得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想到受傷司機身上那逐漸變少的絲線,也為受傷司機感到高興。

    新聞播完了,章修嚴讓袁寧去洗個澡,再下樓吃點東西。

    袁寧馬上翻出行李箱裡的衣服準備跑進浴室。

    章修嚴喊住他:「養成習慣,先把口袋裡的東西都掏出來。」

    袁寧又跑回床邊,當著章修嚴的面利索地把全部東西往外掏,主要是些鑰匙和零錢,還有隨身帶著的短鉛筆和小便簽本。袁寧一樣樣地擱在被面上,等摸到幾張小卡片時,他愣了愣,掏出來仔細一瞅,臉蛋又紅又白。

    他、他居然把這些卡片給帶回來了!

    袁寧正要把小卡片塞回口袋藏起來,章修嚴卻已經眼尖地看見他拿著的是什麼。

    章修嚴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板起臉說:「你手裡的是什麼?拿過來給我看看。」

    袁寧一激靈,把小卡片遞給章修嚴。他的小喉嚨上下動了動,緊張得結結巴巴起來:「這、這是在青年旅社那邊,一個奇怪的大叔叔給我的。我、我本來想把它們扔掉,但找不到垃圾桶,所以就先放進口袋,想等看見垃圾桶時再扔----見到袁波後我就把它給忘了。」他抓緊章修嚴的手,「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章修嚴仔細注視著袁寧,知道袁寧沒膽量向自己撒謊,心裡的慍怒稍稍少了些。袁寧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他對袁寧還算有信心,不太擔心袁寧會被這種俗媚的玩意兒吸引。不過該教訓的還是要教訓。章修嚴臉皮繃得更緊:「他塞給你你就拿?要是下次別人給你塞點別的呢?要是他不是想給你塞這東西,而是想把你拐走呢?不管對方給你什麼,陌生人的東西你都別碰知道嗎?」

    袁寧乖乖點頭。

    章修嚴說:「去洗澡。」

    見章修嚴沒有生自己的氣,袁寧鬆了口氣,蹬蹬蹬地跑進浴室。這酒店的浴室非常大,原本袁寧覺得自己在家裡的浴室就夠寬敞了,這地方的浴室卻比家裡的要大上三四倍,裡面有個大大的浴缸和大大的花灑。那花灑像個巨大的蓮蓬,比家裡的大了五六倍都不止。袁寧只是好奇地抬手按了一下,溫熱的水流就從那無數個小孔里噴了出來,濕淋淋地撒了他一臉。

    袁寧沒有嘗試大浴缸的打算,光著身子走到了花灑下,讓暖暖的熱水沖刷自己光裸的身體,洗掉奔波了一整天的疲憊。

    好舒服啊!

    袁寧高興不已,給自己塗上沐浴露,把自己渾身上下都清潔了一遍。

    章修嚴坐在床上,聽著浴室里傳來的唰唰水聲。他把袁寧不小心帶回來的那幾張小卡片掃了好幾眼,臉不紅心不跳,只擰起眉頭看了看上面的俗媚女人,又看了看上面那露骨又不堪的文字。

    外面的世界實在太亂了。

    章修嚴想把小卡片全扔進垃圾桶,想了想,又掏出筆把上面的號碼全抄了下來,用酒店的電話撥通舉報通道的號碼,把小卡片上的號碼報了過去。對方詢問起舉報理由,章修嚴臉板得緊緊的,語氣十分認真:「騷擾未成年人。」他看了眼從浴室里走出來、頭髮還滴著水的袁寧,「我弟弟才九歲,對方就給他發了這種卡片,希望你們能嚴查。」

    袁寧被章修嚴看得渾身不自在。他邁開腿跑到章修嚴身邊,聽章修嚴講電話。

    章修嚴沒有停頓,嚴謹地把時間地點都報了過去,還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和聯繫方法。實名舉報是必須要處理的。章修嚴掛斷電話,看向忐忑不安站在一旁的袁寧,站起來走到桌邊,拿起桌上的電吹風,插上電源,朝袁寧招手:「過來。」

    袁寧仔細看著章修嚴的神色,發現章修嚴真的沒生氣,才跑了過去,挨到章修嚴身邊。

    章修嚴伸出手替袁寧整理著濕潤的頭髮,柔軟的髮絲在手指間滑下去,莫名地讓他心裡掠過一絲異樣的愉悅。

    這小結巴平時太懂事了點,沒什麼需要他操心的,就連課業上的問題也有宋星辰和章修文替他解決。若不是一起出來一趟,他都不知道自己竟這麼懷念這小結巴偎在自己懷裡的感覺。

    章修嚴認真細緻地幫袁寧把頭髮吹乾,又幫袁寧把有點亂的頭髮打理整齊,才帶著袁寧下樓去吃東西。晚飯過後,章修嚴讓袁寧練練字,自己在旁指點。

    來參加這次書法比賽,他沒想著讓袁寧拿什麼名次,只是順便讓袁寧來見見袁波而已。可看著袁寧認認真真寫字的模樣,章修嚴又覺得最好的獎該是袁寧拿的。

    章修嚴上了心,又給了袁寧一些指點。袁寧在書畫上的天賦很不錯,馬上又針對章修嚴給的意見做了一點調整。

    不知不覺到了睡覺的點。

    章修嚴拿走袁寧手裡的毛筆,伸手揉揉他的手腕:「不能再寫了,去睡覺。再寫下去,明天比賽時就寫不動了。」

    袁寧乖乖點頭,跑去刷了牙洗了臉,換上睡衣鑽進被窩。

    章修嚴坐在旁邊的床上看了會兒書,直至袁寧的呼吸變得綿長而平緩,他才把書放到床頭的小柜上。他正要關燈,卻瞥見了垃圾桶里扔著的小卡片以及小卡片上寫著的「廣告語」。

    章修嚴皺了皺眉,把檯燈關掉。

    屋裡陷入黑暗。

    章修嚴很快進入夢鄉。

    第60章 入夢

    酒店的被褥雖然柔軟乾淨,章修嚴卻還是擰緊眉頭。陌生的空氣、陌生的氣息、陌生的一切,讓他在夢裡翻了個身。

    章修嚴隱隱聽到有老師在講課,抬眼看去,是高三的班主任許老師。許老師戴著黑框眼鏡,鼻樑有點塌,嘴巴有點憋,有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利嘴,班裡人都被他找去單獨談話過,誰的眉頭一動,他就能曉得對方想做什麼。就連他這樣不愛說話的人,許老師也能一眼看出他狀態不對,讓他去校醫室量個體溫吃個藥。

    章修嚴頭有點疼,竭力想聽清許老師講課,卻發現只能看見許老師癟下去的嘴唇一張一合,什麼聲音都聽不清。難道發燒了?章修嚴想摸摸自己的額頭,另一隻手卻提前捂在了上面。

    很快地,旁邊的人站起來向老師報告:「老師,他生病了,我扶他去校醫室看看。」

    這聲音有點陌生,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章修嚴循聲看去,只見身邊的人身影纖細,臉龐被燦亮的陽光籠罩著,怎麼都看不清晰。這不是他的同桌。這是誰呢?他總覺得那清越明亮的聲音聽來有些耳熟。

    旁邊的人得了老師的許可,伸出纖弱的手扶起他。明明那麼纖細、那麼瘦弱,卻穩穩地撐住他的身軀。章修嚴轉頭看去,卻還是看不清晰,只覺得這少年身上乾淨溫柔的氣息熟悉得叫他眷戀。

    到底是誰呢?

    沿著校道往前走,兩旁的樹木剛長出新芽,都鮮嫩得很,只有偶爾間雜其中的青松顯出幾分老態。風徐徐吹來,好像帶來了春天濕潤的、新鮮的花香味。章修嚴說:「我自己走。」

    旁邊的人含笑說:「好好好。」扶著他的手卻沒有鬆開的跡象。

    前方的路變得很漫長,章修嚴不由得加快腳步,想快點走到校醫室,看看自己是不是燒壞了腦袋,居然會覺得這樣一直走下去也不錯。這不正常。不正常的想法應該被糾正。

    也許是因為他心裡這般急切,校醫室終於出現在眼前。他鬆了一口氣,但又有些失落,又忍不住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年。少年的模樣還是看不清晰,只有少年身上那種乾淨美好的氣息圍繞在他周圍,叫他每一下呼吸都被它籠罩其中。

    章修嚴眉頭微微皺起,不太明白心底滋長著的、氤氳又朦朧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少年的聲音溫柔清亮,如同山中叮咚作響的泉水:「放心,我不走,我送你進去,在旁邊看看書,等你吃了藥或者打了針再和你一起回去。」

    他又不是怕少年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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