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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章修鳴聰明地沒把實話說出口。他瞄了瞄章修嚴的頭頂,說:「聽說含羞糙會釋放毒素,養在屋裡太久會禿頭的。」

    袁寧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立刻擔憂地看著章修嚴----若不是他長得太矮了,可能還會伸手摸摸章修嚴的腦袋,看看章修嚴的頭髮有沒有變少。

    含羞糙不服氣地辯駁:「才不會!才不會!我才不會害別人!」

    章修嚴也板著臉開口:「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

    章修鳴和袁寧齊齊看向章修嚴,好奇地問:「什麼叫耍流氓?」

    章修嚴:「……」

    章修嚴轉開了話題:「那我們把它移栽到花園裡去。」弟弟已經回來了,他沒必要再把含羞糙擺在房裡養著。

    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對一個生命負責----哪怕它只是一棵不需怎麼費心的植物。

    第55章 路遇

    糙色轉黃,落葉飄零,又是一年夏末秋初。

    火車哐當哐當地開到站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站在月台上。年長的少年年約十六七歲,模樣和衣著有點成熟,看著是個不苟言笑的;年幼的那個年約八九歲,大概只有一米三四左右,才長到少年的胸口下方,但手腳都伸長了不少,不再是那手短腳短的矮豆丁。

    年幼的那個正是袁寧,他看著月台上挑著擔子來來往往的商販,想到了當年第一次坐上火車的忐忑與傷心。

    那次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袁波。袁波當時穿著件小背心,皮膚有點黝黑。

    這次他和章修嚴一起去首都,一來是陪章修嚴到首都大學那邊轉轉,二來是要去參加全國性的書法比賽。

    袁波也要代表省里到首都來,才加全國小學數學競賽。袁波的數學很厲害。

    想到到了首都就可以去找袁波,袁寧心裡很高興。這三年來他每次提出回去看看,袁波都不讓他回去,這次他們都到了首都,袁波總不能不見他了!

    袁寧滿心雀躍。

    章修嚴繃著臉站在一旁,等著火車停下。

    兩人上車坐定之後,一個清秀的青年把行李放好,坐到他們面前的空位上。

    見袁寧挨著章修嚴坐著,一個面無表情翻著手裡的雜誌,一個興致勃勃地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清秀青年不由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等看清章修嚴拿的是什麼雜誌,清秀青年微微睜大眼。

    不是少年人愛看的《故事會》《武林大王》之類的,而是正正經經的財經雜誌,連他都看不懂的那種。

    伴隨著尖銳的嘯聲,火車緩緩動了起來,動得很慢,像是卡殼了的發條玩具。

    袁寧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伸手拿過章修嚴手裡的雜誌,嚴肅地說:「媽媽說坐車時不要看書。」

    這時一個年輕女孩也坐到了他們這邊,四個人算是齊了。

    章修嚴看了眼被袁寧嚴防死守的雜誌,知道袁寧在這些事情上通常很堅持也很固執,也就息了拿回來的心思。

    袁寧滿意地從背包里拿出個紙盒,裡面是一份薛女士為他們準備的點心。他朝對面的青年男女邀請:「大哥哥大姐姐,你們要吃點嗎?這是我媽媽做的。」

    青年與女孩對上袁寧澄亮的目光,伸手拿了一塊。嘗過之後,他們都夸道:「很好吃,比西點店買到的都蘇松香脆。」說完他們也從背包里拿出為路上準備的食物和袁寧兩人分享。

    食物是最能拉進距離的東西。

    邊吃邊聊,袁寧很快和對面的青年男女熟稔起來。

    可惜章修嚴依然不在聊天之列,他嘗了點青年男女帶著的零嘴,然後喝了點水。見袁寧沒有把雜誌還來的打算,章修嚴索性閉著眼睛在一旁歇息。

    袁寧替章修嚴解釋:「我大哥他昨晚忙到很晚,今天早上起得又早。」

    這會兒火車已經哐當哐當地開出了站台、開出了市區,車窗外變了一番景致。

    鐵路兩旁都是筆挺的楊樹,田野不停地倒退著,天上的雲仿佛想竭力趕上火車,卻還是只能跟田野一樣被甩在後方。

    袁寧朝對面的青年男女說:「這兩年我都沒機會坐火車呢!第一次坐火車的時候我又沒心情看仔細,現在總算碰上了。北邊種的大多是楊樹,南邊的話,種的都是那種開著紅色花朵的樹,葉子尖尖的,整棵樹看起來不高,我不知道叫什麼。」

    「夾竹桃。」那清秀青年接話。他看起來有點靦腆,但袁寧長著張讓人想要親近的臉,連平日裡靦腆羞澀的人也忍不住多說幾句,「雖然有毒,但它是種很不錯的防護樹,葉子表面有層薄薄的蠟,可以保護它也可以保溫。如今鐵路沿途氣體污染嚴重,種上它可以清除、更新有害氣體。沿路的灰塵也可以被它吸附掉,是淨化空氣的好幫手。」

    袁寧驚訝:「還有這麼多學問啊!」

    清秀青年說:「當然,一般來說,防護樹種的選擇都會考慮這些。」

    「大哥哥也是學農業的嗎?」袁寧好奇地問,「我一個老師是學農業的,他也很懂這些!這兩年他們一直在研究可以減輕污染的植物,現在他們的研究已經差不多要收尾了。」

    雖然當初這個項目就已小有成效,但要確定真正可行還得經過長久的實踐。孟兆與孟兆的老師開展這個項目兩年多,前兩天孟兆過來提到過,等上面的人過來驗收後就可以正式結束、正式推廣了。

    清秀青年驚訝。

    他仔細打量起袁寧來。

    發現袁寧帶著納悶和疑惑定定地望著著自己,清秀青年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只是有點意外。實際上我到這邊來就是為了這個防污項目。你難道就是孟兆提到的寧寧?」

    袁寧微微一愣:「孟老師還提起我了?」

    清秀青年點頭。看來這對師生都是實誠人,老師沒想著占功勞,學生也沒想著居功,都打心裡覺得對方出力不小。

    清秀青年說:「你孟老師真的非常優秀,我的老師他們已經在考慮把吸納到我們首都研究所來,可惜蔡教授不肯放人。」他連連搖頭,「蔡教授那脾氣,可沒人敢去和他搶人啊!」

    袁寧驚嘆:「大哥哥你是首都研究所的人啊!」

    旁邊的女孩也目露驚訝。

    清秀青年更靦腆了:「是啊,本來我和其他人一起過來的,可這幾天我跟著你孟老師去看他們現在正在栽培的作物新品種,連回首都的時間都給忘了。我老師很生氣,叫其他人別等我了,直接回了首都。」所以他現在才一個人坐火車。

    接下來女孩也試著加入聊天行列。

    女孩長相不算太出眾,不過脾氣軟和,腦袋也聰明,從她的談吐和舉止就能看出教養很好。有時清秀青年講得稍稍深些,她就用簡明些的語言向袁寧解釋幾句。

    一路聊下來,清秀青年對女孩也生出了幾分好感。

    到下車時,袁寧和他們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青年男女兩人之間也相互交換了姓名與電話。

    章修嚴到下車才睜眼,卻把他們的對話內容都聽了大半。等那對青年男女走遠了,他才睨了身邊的袁寧一眼。

    那對青年男女顯然已經互生好感,如果他們都常駐首都的話,接下來很可能會走到一起吧?

    這小結巴總能挖掘出周圍人的優點,讓與他相遇的人看起來都閃閃發光。

    想到袁寧口袋裡又裝著兩個新朋友的聯繫方式,章修嚴不由在心裡補了一句----

    就是太招人了點。

    第56章 希望

    袁寧跟著章修嚴走下通道,通道亮著燈,淺橘色的光線讓一切都變得柔和起來。兩邊的宣傳欄貼著首都的宣傳畫和文明禮貌標語,人潮從各個月台入口湧進來,像潮水一樣推著前面的人往前走,是以沒有人駐足欣賞這些東西。

    不管見識過多少遍,袁寧還是不習慣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緊跟在章修嚴身邊,牢牢盯著章修嚴的背,生怕一眨眼章修嚴就不見了。

    章修嚴注意到袁寧的緊張,伸手把他的手掌牽在手裡,免得他真的走丟了。袁寧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不用再牽著抱著了,可瞧見章修嚴嚴肅的側臉,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自從四哥回家後,大哥要照顧的人從三個變成了四個。他怕大哥累著,每天有疑問的內容都先找宋星辰他們討論過,實在不懂的才去問大哥,免得大哥太辛苦。

    大哥沒說什麼,只是他們之間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親近過,要袁寧主動掙開大哥的手他真的捨不得。袁寧小心地瞄著章修嚴,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悄然滋長。

    他真想一直不長大,一直和大哥在一起啊!他只是長大了一點點,就不能再煩著大哥、不能再纏著大哥。他長高了,變重了,大哥抱不了他了,就像大哥也不會再抱姐姐和三哥一樣。

    袁寧腦中亂糟糟地想著,不由自主地挨近章修嚴。他想靠得離大哥近一點、更近一點,要是可以永遠都不分開就更好了。

    章修嚴看著悄悄挨向自己的袁寧,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該多帶袁寧到處走走。

    這兩年多來,袁寧對他的依賴少了,對他的親近也少了,倒是章修鳴和章修文時不時跑去袁寧房間蹭床,朋友聚會也把袁寧拉去。相比他這個年長六七歲的大哥,小孩子更容易玩到一塊。

    兩人拿著票到出站口,給工作人員看了票,就牽著手走了出去。首都的天很藍,出站口前方的廣場很大,袁寧走到廣場對面時轉頭看了一眼,看見了上面塗著紅漆的「首都火車站」五個大字。他抓緊章修嚴的手,喊:「大哥。」

    章修嚴側過頭,看向袁寧那張猶帶稚氣的臉龐。還不到十歲的少年,長長的眼睫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仿佛想要藏住底下那雙亮亮的眼睛。章修嚴抬手理了理袁寧被風吹亂的頭髮,讓他好看的眉毛從薄薄的劉海下露出來。

    袁寧說:「我們要怎麼去首都大學呢?」昨天通電話時,袁波說他要跟著省里的帶隊老師過來,下午才到,現在還早,去了酒店那邊他們也見不著。

    章修嚴抬腕看了看時間,牽著袁寧走向電車站:「我們坐電車過去。」雖然不是找不到人來接,也不是找不到車可用,不過他私心裡想要和袁寧單獨待久一點。他相信袁寧也喜歡這樣的交通方式。

    章修嚴瞧向袁寧,果然在袁寧臉上捕捉到一絲雀躍。章修嚴微微收緊手掌,把掌中那隻小小的手掌牽得更緊,口裡若無其事地叮囑:「跟緊點,別走丟了。」

    電車在很多地方都停運了,首都這邊卻還保留了一部分,長長的架空橫在道路上方,仿佛把城市切割成一塊一塊,又仿佛把城市連成一片一片。袁寧好奇地看著那龐大的電車和鋥亮鋥亮的鐵輪胎,覺得它渾身上下看起來都很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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