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章先生說:「為什麼來問我?」
袁寧愣了愣,說:「我覺得父親應該是家裡最了解大哥的。」雖然章先生話不多,但給袁寧的就是這樣的感覺。章修嚴平時負責管著他們,所以在他們面前都維持著兄長的威嚴,不輕易表露自己的喜怒。而薛女士身體不好,精神也不好,沒有太多精神注意這些事情。想來想去,章先生才是最佳的詢問對象。
章先生沒想到袁寧居然會這麼說。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家裡的事章修嚴管得比他多,不過仔細算起來的話,和章修嚴交流最多的人確實是他,畢竟很多事章修嚴得先請示他再去做。
為了袁寧這句話,章先生認真思索片刻,開口說:「你們姥爺一直很遺憾,沒能和一個老朋友冰釋前嫌。那個老朋友是個刻硯人,你們姥爺年輕時和他很要好,常常是你姥爺給他畫畫,他照著你們姥爺的畫刻硯台。那時在硯廠里最厲害的就是你們姥爺這個朋友,還被到硯廠巡察的常務委員誇過。」
袁寧認真聽著。
章先生說:「問題也出在這個常務委員這裡,後來這常務委員出了問題,連累一大片人被撤職清查,硯廠在不久之後也倒閉了。當時你們姥爺這位老朋友已經是硯廠廠長,被調查之後坐了幾年牢,出來後就和你們姥爺鬧翻了,再也不願與你們姥爺相見。」說到這裡,章先生頓了一下,「你姥爺病倒那兩年,最牽掛的就是這件事。」
袁寧明白章先生的意思了:「如果能讓這位老爺爺給姥爺刻一個硯台,大哥一定會很高興的吧!」能了結最在意的姥爺的遺憾,章修嚴肯定會很開心。
章先生點頭。他說:「我可以把地址給李司機,讓他負責把你送過去。不過不管有沒有成功,你都得準時回來,免得媽媽擔心你。」
袁寧的心直打鼓,忍不住問:「我能不能多去幾遍?」既然對方連姥爺病重都不願相見,只去一趟的話很可能無功而返。
章先生說:「可以。」
袁寧高興地說:「謝謝父親!」
章先生說:「你能這麼用心地替你大哥準備禮物,我也很高興。」他看著袁寧,「我的生日是7月13號。」
袁寧:「……」
父親是在向他討禮物嗎?他沒有聽錯吧_(:3」∠)_
袁寧說:「我記住了!」
袁寧回到房間,取出筆記本,準備把章先生和章修嚴的生日都記到上面。他寫下章先生的名字後,頓了頓,索性把全家人的名字都寫上去,然後去敲章修嚴的門。
章修嚴打開門讓他進房。
袁寧說:「大哥能不能把大家的生日都寫給我!」如果他能提前知道的話,就更有把握拿到那位老爺爺刻的硯台了,現在只剩下不到半個月,就算那位老爺爺願意刻,也不一定能趕得及啊!袁寧決定邊去找那位老爺爺邊準備別的禮物,免得到時趕不上。
章修嚴見袁寧已經在筆記本上認認真真地寫上全家人的名字,伸手接過袁寧手上的筆記本和筆,刷刷刷地把每個人的生日寫上。
袁寧見章修嚴不假思索地把日期都寫出來,就知道章修嚴把所有人的生日都記得很清楚。
所以大哥看著雖然冷冰冰的,心裡卻特別特別溫柔!
袁寧說:「那我去看書了!」
日子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
第二天傍晚,袁寧被李司機載著去找薛家姥爺那位老朋友。從李司機口中,袁寧了解到薛家姥爺這位老朋友姓葉,叫葉文光。葉老居住的地方離章家不遠,大概十五分鐘車程,只不過光景卻不大相同。比起章先生口中的大硯廠,這地方實在太小了,只有一個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周圍都是搖曳生姿的竹子。
這邊並不是適合栽種竹子的地方,可這一帶的竹子卻長得格外好,經冬之後也沒有萎敗,筆挺的竹竿反而越發精神,覆被的白雪和冰棱消融後,又露出了青翠欲滴的竹身。袁寧還是第一次看到長得這麼好的竹子,眼底滿是驚嘆,跟著李司機沿著鋪滿竹葉的小路走到四合院前,敲了敲大門上的獸環。
很快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過來把門打開。見是兩個陌生人,少年疑惑地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袁寧說:「你好,我想找葉老先生,請問他在家嗎?」
少年說:「在的。不過你們是什麼人,找爺爺有什麼事?」
「我想來求葉老先生刻一個硯台。」袁寧說。
「這個的話,得看緣分了,爺爺他很久不給生客刻硯。」少年側身把門稍稍打開,「進來吧,我帶你們去見爺爺。」
袁寧跟著少年走進四合院,轉過兩邊屋檐,就看到一個老人坐在那,削瘦如竹的手握著把平口刀,一刀刀地打硯底,時而淺敲,時而重鑿,坑窪不平的硯石在他手中漸漸變得平整漂亮。
袁寧見老人目光如炬、運刀如飛,手又穩又快,暗暗驚嘆在心,停下腳步不再上前,屏住呼吸看著老人的動作。
天空飄起了細雨,屋檐把雨都擋住了,只偶爾有幾滴雨水順著風飄進來。老人放下手中的平口刀,也放下手中的硯石。他看向袁寧,一雙眼睛不見絲毫渾濁,銳利得跟鷹隼似的。
袁寧說:「您真厲害!」
老人看著袁寧明亮的眼睛,莫名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
袁寧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叫袁寧。」他頓了頓,還是如實回答,「我的大哥叫章修嚴,他馬上要過十四歲生日了,我希望您能幫忙刻一個硯台。」
章修嚴?章?老人目光一利。他冷笑說:「又是你們?你們還真是陰魂不散!凡是跟姓薛的有關的,都不要再來找我!」老人轉向少年,「你別什麼人都放進來!」
袁寧知道自己被討厭了,但卻不願就這樣離開。他蹲在老人面前,看著老人面前擺著的硯石。這是石頭吧?居然能把石頭削平,真的很了不得。袁寧仿佛沒聽到老人的逐客令,好奇地問道:「我們寫字時會用到硯台,它們都是從這種灰不溜秋的石頭變來的嗎?」
老人瞪著他。
老人沒有回他,但也沒再趕人。他繼續拿起硯石,仔細把不夠平齊的地方細細理平。
等老人打完硯底,袁寧也站起來,禮貌地向老人道別,跟著李司機回家去。
第二天傍晚,袁寧又踩著點來拜訪。少年見他年紀小,昨天又呆了挺久,也就把他放了進去。袁寧依然沒打擾,只在一邊看著,觀察老人的刀法,觀察老人的動作,甚至觀察老人專心致意的神色。沒有提到「薛」字的時候,老人都是這樣心無旁騖。
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曾經的好友,為什麼鬧得那麼不愉快,連對方最後一面都不願去見?
被拒絕相見的人滿懷遺憾地去世了,那麼拒絕相見的、依然活著的人呢?袁寧有些茫然,這麼複雜的心情,他現在還沒辦法體會。
袁寧乖乖等老人忙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動物木雕。
那是只可愛的小松鼠,耳朵和尾巴上都有著長長的毛,明明是那么小的木雕,卻把它雕刻得惟妙惟肖,好像能數清耳朵上到底有多少毛毛。它有著鉤子一樣的爪子和半閉著的雨傘一樣的尾巴,看起來仿佛隨時會躥到樹上,用這爪子和尾巴倒吊在樹枝上面。
袁寧說:「這是我一個朋友雕的,他才十四歲,您看看他是不是很有天賦?」說起羅元良,他的話滔滔不絕地往外倒,「他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寄住在謝爺爺的牧場那邊,每天都干很多活。但他從來都不會累,每天還會去山裡走一趟,找藥材和藤蔓和木工先生交換糧食。他這手雕工就是從木工先生那兒學的!」
老人聽著袁寧的話,心裡不甚在意,不過還是抬眼看了那松鼠木雕一眼。等看清了那松鼠木雕的模樣,老人著實吃了一驚。這樣的雕工,居然出自一個十幾歲少年的手?
袁寧一直注意著老人的神情,見老人被吸引住了,頓時說起更多的事來:「這是羅元良送我的,還有另外九隻,都可愛極了,不過我沒帶過來。您想看看嗎?您想看的話我明天把它們全帶來!」
老人說:「好,你帶來。」
終於讓老人再次開口說話,袁寧高興地走了。
老人的孫子納悶地說:「爺爺,他不是來求你刻硯的嗎?為什麼好像只是來跟你說說話?」
老人眼皮動了動,淡淡說:「我怎麼知道?」他雖然厭惡薛家姥爺,但也沒辦法一直對個半大小孩冷著臉。袁寧要來,讓他來就是了,反正他怎麼都不會鬆口,這小孩難道還能抓著他的手逼他刻硯不成?
袁寧確實已經放棄讓葉老給章修嚴刻硯台當生日禮物,不過他很喜歡看葉老刻硯,看著就覺得心裡很寧靜。每天到這邊來待個半小時,感覺整個人也跟著平靜下來。
袁寧坐李司機的車回家,車子開到章家附近時,袁寧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袁寧坐直了身體,對李司機說:「
第49章 往事
袁寧跑下車,追上已經往前走出幾步的青年。他喊道:「記者先生!」
青年記者微訝,轉身看向袁寧。想到那天那個少年的出色,青年記者又釋然。這一帶環境好,治安好,住的人非富即貴,這對兄弟住在這裡非常正常。青年記者說:「原來你們住在這兒啊,真巧!」
袁寧問:「記者先生您也住這裡嗎?」
青年記者說:「我可住不起這樣的地方。」說完他有點吃驚,「你不知道嗎?你說的那個同學就住在這附近啊,就在那邊。」
袁寧順著青年記者指著的方向看去,發現正是那天他和章修嚴晨跑時路過的別墅。袁寧恍然點頭:「原來搬進去的是她們。」
青年記者說:「對,聽說是覺得這邊適合修養,年前才搬過來的。」
袁寧明白了,那天早上從樓上看著自己的那個黑影就是沈晶晶。也許沈晶晶早就注意到他了,也注意到章修嚴對他有多好,所以才打起利用他來引起別人注意的主意。
袁寧問道:「沈同學的弟弟怎麼樣了?還好嗎?」
青年記者說:「程度不算特別深,引導得好的話可以生活自理、正常生活。」他頓了頓,「雖然還是不可能和沒有生病的人比,但至少不必別人幫著餵飯穿衣服。」
袁寧聽青年記者說過自閉症的情況,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