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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袁寧挑了些高興的事和謝老說了,見招福在一邊緊張地看著自己,馬上想起泉水的事。他開口問道:「謝爺爺你想喝水嗎?我去給你倒一杯!」
謝老喜歡看袁寧跑進跑出的精神勁兒,笑呵呵地應道:「也好。」
袁寧抱起謝老的杯子蹬蹬蹬地往外跑,招福屁顛屁顛地跟著他去廚房洗手洗杯子。他用小身板兒擋在杯子前,把右手食指放在杯沿,看著泉水緩緩從食指流入杯中,沒一會兒就盛滿大半杯。更奇妙的是,涼涼的泉水進了杯子裡就變暖了,溫度正好適合入口。
看著像杯普通的白開水。
袁寧小心地捧著泉水回到謝老房間。
章修嚴三人正與謝老說話。
章修文要在開學晚會上表演鋼琴,謝老送了章修文一首歌。
章修文正認真聽謝老講譜。
袁寧把水捧到謝老面前。
謝老說了不少話,確實有點渴了,端起袁寧送來的水喝了一大口。不知是不是嘴巴太干,謝老覺得這水居然非常好喝,口腔里的每一個細胞仿佛都被它細細地滋潤過去,吸足水分後全都愉快地伸展開來。他精神大好,把剩下的水一口氣喝完,繼續指點章修文需要注意的地方。
等一首曲子講完了,謝老伸展一下雙腿,讓護工把拐杖拿來,拄著杖下地,對章修文說:「跟我到琴房去,我聽你彈一遍。」
護工要上前扶謝老,謝老卻擺擺手說:「不用不用,我今天感覺很好。」
招福朝袁寧搖了搖尾巴,快步跑到謝老面前為謝老引路。
謝老笑著對招福說:「家裡我已經很熟悉了,不會撞到東西的。」
招福猛搖尾巴。
袁寧替招福翻譯:「招福它是想過去一起玩!」
到了琴房,謝老在一旁坐下,讓章修文開始彈琴。章修文到章家之後就開始學琴,已經學了快三年了,基本功非常紮實,曲子又是謝老特意為他寫的,彈起來自然沒什麼大問題。
袁寧不會彈琴,坐在謝老旁邊仔細聽著。既然是在晚會上彈的,曲子自然不會太柔和,這曲子仿佛是為章修文而生的,袁寧聽著像是柔韌的小糙在疾風暴雨中彎了腰,卻始終牢牢地把根往深處扎,那風是可怕的,那雨也是可怕的,可它一點都不怕。
一曲結束,章秀靈熱烈地鼓起掌來。
袁寧也跟著鼓掌。
章修文站起來對謝老鞠了一躬,聲音有些哽咽:「謝謝您,謝爺爺。」他雖然比同齡人早熟,但到底也只是七八歲的小孩而已。機會來到了他眼前,他總想牢牢地抓住。每次到了夜深人靜,他也會想到若是有一天薛女士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不想再看到他們」。所以他努力抓住一切機會,努力讓所有人都滿意。
音樂是會說話的。
謝老對他的鼓勵,他能從曲子裡感受到。
謝老沒說什麼,只點了點頭:「多過來玩。」
章修嚴把袁寧三人領回家,結果在章家大門前碰到個特別的客人:居然是理應在牧場那邊的羅元良!
羅元良一直在大門前徘徊,保安都注意到他了。袁寧遠遠見了,有點吃驚,跑過去喊:「羅元良!」
羅元良轉頭看他。
他穿著不太合身的衣服,腳上是快要磨破的回力鞋,見到袁寧後目光微微一頓,拿起圓圓的藤籃遞給袁寧。
袁寧問:「這是什麼?」他像是忘了羅元良不會說話,直直地望著羅元良,等著羅元良回答。
羅元良嘴巴動了動,還沒說話就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他在牧場那邊練習過說話,不過自己聽著覺得怪怪的,一直沒和別人開過口。見袁寧在等自己回答,羅元良有點著急,遲疑半天,終於吐出兩個字:「人參。」明明是這麼簡短的話,他卻覺得跨過了整個世紀。開了頭,接來就輕鬆多了,羅元良繼續說,「還有種子,能種。」
羅元良太少說話,語調有點怪,停頓也有點怪。袁寧一點都不在意,他覺得羅元良的聲音挺好聽的。他沒有刻意夸羅元良,仿佛在他看來羅元良本來就會說話。他高興地說:「是送我的嗎?」
羅元良點頭。
袁寧打開藤籃蓋子看了看,發現裡面齊整整地擺著三根胖人參,旁邊還有個小布袋,裡面裝的肯定是人參種子。袁寧和羅元良聊了起來:「孟老師給我說起過人參,他說冬天人參很難挖的,因為它的精葉都沒了,沒經驗的人根本找不著。你居然能找到它們!」
羅元良試著和袁寧交談起來:「不難。」
袁寧巴巴地看著羅元良,等著羅元良往下說。
羅元良說:「多觀察。」
天上突然飄起細細的雪花。
章修嚴說:「進屋聊吧。」有客人來了卻讓對方站在大門口不進去,在章修嚴看來是不應該的。
羅元良頓了頓。
章修嚴牽起袁寧的手:「下雪了,凍壞了指頭會長凍瘡。」
羅元良看了眼袁寧白白嫩嫩的手,跟著進了章家那棟看起來非常大的別墅。進屋坐定,沈姨出來了,見羅元良穿得不好,面上卻還是很和氣:「我給你們熱點牛奶,突然下雪了,都得暖暖身。」
袁寧說:「謝謝沈姨。」
沈姨笑眯眯地彎身抱了抱袁寧。
羅元良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的衣服雖然舊了點,但洗得很乾淨也穿得很整齊,再加上他臉上天生不會有太多情緒流露,看著倒不至於與周圍格格不入。
章修嚴問羅元良:「你認識很多藥材?」
羅元良知道章修嚴是袁寧大哥,袁寧非常依賴也非常信任章修嚴,沒有無視章修嚴,而是搖了搖頭。等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讓對話中斷了,他開口補了一句:「沒認識很多。」
章修嚴看了眼袁寧拿著的藤籃。
羅元良說:「認識值錢的。」
章修嚴微訝。
羅元良說起話來順暢了不少:「以前遇到個採藥人。」意思是他遇到個採藥人,教他認識了值錢的藥材。所以他兩次給袁寧送來的都是這種貴重藥材。
章修嚴說:「原來是這樣。」
羅元良面上有點猶豫。
章修嚴主動問:「你這次來只是為了給袁寧送這個嗎?」
羅元良沉默。
袁寧關心地看著羅元良:「出了什麼事嗎?」
羅元良說:「能不能,讓上次那位醫生到牧場那邊去一趟。木工生病了,」他不太確定地說出自己能拿出手的酬勞,「我可以給他找這樣的藥材。」醫生的話應該需要這些藥材吧?
章修嚴點頭:「我打個電話給孫醫生。」
孫醫生家就在這邊,聽完章修嚴的話後一口答應:「我馬上過來。」上次羅元良給袁寧送的藥他就挺想弄點來研究研究,只是羅元良不愛與人交流,連程忠都沒法和他說上話,孫醫生再想要也沒辦法弄到手。聽章修嚴說羅元良找過來了,還表示可以提供這些藥材,他哪裡還坐得住!
掛了電話,孫醫生向妻子交代了幾句,急匆匆地出發了。
章家這邊,沈姨把牛奶送了上來。羅元良端起熱好的牛奶,看了眼袁寧,把它喝光了。
沈姨熱絡詢問:「還要喝嗎?」
羅元良搖搖頭。
袁寧向羅元良問起小野豬過得怎麼樣。
羅元良說起話來還是有點怪,但已經比一開始好很多,他把小野豬的近況都告訴袁寧。
六隻小野豬都好好地活著,已經可以到處跑,跟著野鴨子們到處找藏在石頭下的蟲子和積雪或落葉下藏著的堅果。他把它們送回山上去了,但偶爾還是會在家裡看到它們,也不知它們夜裡是怎麼跑回來的。
袁寧說:「原來小野豬什麼都吃啊!」
羅元良點頭。
這時孫醫生到了,他沒打傘,從大門走過來時落了滿肩的雪花。
孫醫生在門口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才脫了鞋子換上拖鞋進屋。他兩眼放光,看向正在和袁寧說話的羅元良,像是看著個天大的寶藏:「你就是元良吧?」
羅元良不是很習慣這稱呼。他頓了頓,還是點了頭。
孫醫生讓袁寧打開藤籃蓋子給自己看看。一見到裡面的三根人參,他就被它們的個頭震了一下,對羅元良佩服不已:「這天寒地凍的天氣,你怎麼找到人參的?」
羅元良也說不清楚:「我知道哪裡有。」
孫醫生說:「其實冬天不太適合採人參,一來是土都被凍住了,挖起來麻煩得很;二來是冬天的人參會跑漿,」他拿起一根人參,「你看,這人參比秋天采的要軟,就是裡面的一些成分跑掉了。」
羅元良走的是野路子,不了解這些東西。聽到孫醫生這麼說,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孫醫生把人參放回藤籃里,滿眼都是羨妒:「說是這麼說,但你能找到這種年份的老山參還是好運到讓人妒忌。」他看向章修嚴,「小孩子不宜用太多,但你母親用了可以安神益氣,對你母親的病情很有好處。」
章修嚴說:「那麻煩孫醫生去牧場那邊跑一趟了。」
孫醫生說:「這有什麼問題。」他望著羅元良,目光要多和藹有多和藹,要多熱切有多熱切,「以後如果你能找到類似的,我會按最好的價格從你這裡買。」
羅元良點頭。只要孫醫生答應過去給木工看病,他願意給孫醫生找這些藥材。
孫醫生直接開車把羅元良載走了,看著比羅元良更急切。
袁寧不太開心:「大哥,為什麼大家都生病了?」
章修嚴緩聲解釋:「以前過年又叫『年關』,對於以前的人來說,這個是很難邁過的難關,要麼凍死餓死,要麼得還清欠租欠債。更重要的是凍了整個冬天,人身體裡藏著的病灶都容易復發,年紀大的人和身體不好的人都很難熬過去。所以從入冬起就要多和姥姥她們通電話,多注意她們的身體情況。」
袁寧點點頭。他把藤籃里的小布包取走,將藤籃推到章修嚴面前:「羅元良說這裡面是種子,給我種的。剛才孫醫生說這山參媽媽能用上!」
章修嚴說:「我會叫孫醫生把它們處理一下。」
袁寧不捨得那圓圓的藤籃:「籃子可以留給我嗎?」
章修嚴掃掃他的腦袋:「回房洗個澡,好好看書。」
袁寧有點沮喪,但還是乖乖聽話。等他洗完澡出來,就發現那籃子擺在了自己書桌上。他高興地跑過去,往裡面鋪了塊軟軟的枕巾,把羅元良送的小動物們都放進去,擺在一邊當它們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