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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很快有牙醫過來為袁寧檢查,牙醫看了看袁寧的口腔,發現裡面清潔無比,夸道:「不錯,小朋友肯定每天都認真刷牙。他的牙齒脫落得很自然,新牙已經在長了,過幾天應該就能看到它們冒頭。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拍個片看看牙根的情況。」

    來都來了,自然是查個徹底最穩妥。章修嚴讓袁寧去拍片,自己則把袁寧的具體信息一一登記好。不一會兒,袁寧就自己拿著結果跑過來,把結果遞給了牙醫。牙醫說:「我的判斷沒錯,」他指了指結果上的牙根部位,「這就是新牙。」

    袁寧兩眼發亮。

    章修嚴又詢問牙醫換牙期的注意事項。

    牙醫說:「注意不要吃太多甜食,可以多吃些能鍛鍊、刺激牙齒的耐咀嚼食物。等新牙長出來了,可以增加些玉米、蘋果、芹菜之類的。」

    章修嚴向牙醫道謝,領著袁寧出門。中途見到超市,章修嚴又領著袁寧去買新的牙膏、牙刷,甚至還買了個新的漱口杯。結帳之後,章修嚴說:「以後得繼續好好刷牙。」

    袁寧很感動,一口答應:「好!」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要不要給姐姐他們也買一套?」

    章修嚴看了他一眼。

    袁寧馬上補上:「還有大哥!」

    章修嚴想了想,推著購物車過去,給全家都選了新的牙膏牙刷毛巾漱口杯。到家之後,袁寧提著大購物袋跑進屋,給大家分發禮物,邊分發邊夸章修嚴:「都是大哥挑的,大哥挑得可仔細了。」

    章修嚴額頭青筋跳了跳,避開薛女士感動的親吻。他嚴肅地說:「我馬上要十四歲了。」意思是不能隨便親了。

    薛女士瞪了章修嚴一眼,開口指使袁寧:「寧寧,幫我親哥哥一口。」

    袁寧覷了眼章修嚴緊繃著的臉,壯著膽子爬到沙發上,身體前傾,親章修嚴臉頰。章修嚴有心避開,又怕袁寧從沙發上栽下去,只能由著袁寧在自己臉上吧唧一口。

    章修嚴耳根發燙,板著臉看著袁寧:「為虎作倀,白疼你了。」

    「為虎作倀,」袁寧聽到個新詞,好奇地追問,「什麼意思?是哪個倀?大哥你能教我寫嗎?」

    「……」

    章秀靈笑眯眯,跑過來說:「寧寧我會,我教你寫!」她讓袁寧伸出手,在他掌上寫出個「倀」字,「以前有人被老虎吃了,死後變成鬼魂替老虎哄騙過往行人,讓他們也成為老虎的食物。這種鬼魂就叫做『倀』!」

    袁寧明白了,立刻嚴肅地反駁章修嚴:「媽媽不是老虎,」他瞄著章修嚴,「我也不是倀!」

    章修嚴說:「性質同等惡劣。」

    晚上薛女士早早回了房,坐到陽台的椅子上,看著遠處出神。章先生處理完公務過來,看見薛女士神色不對,不由走出陽台,在薛女士旁邊坐下。

    薛女士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手被章先生緊緊握住。

    薛女士說:「我不是個稱職的媽媽。」

    章先生注視著她。

    薛女士說:「自從寧寧來了以後,修嚴開心了很多,這兩年來他一直沒笑過。我當時……」

    章先生拍拍她的手背:「他像我。」章先生頓了頓,「現在挺好的。」

    薛女士心中一松。是啊,現在挺好的,只要不刻意去挖開傷口,只要不去注意大兒子有意無意的迴避,什麼都挺好的。她輕輕靠入章先生懷裡,低聲問:「鳴鳴還能不能回來呢?」她對大兒子的傷害,她心中潛伏著的傷痛,也許只有小兒子回來的那天才能真正消散。

    章先生說:「我也不知道。」他從來不會安慰人,永遠都實事求是。章先生沉聲保證,「但是只有還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會放棄。不管最後得到的是什麼樣的結果,我和修嚴都會追查到底。」

    薛女士閉上眼睛,眼淚無聲地滑落。

    另一邊的章修嚴正在給袁寧講解習題。自從袁波提到「預習」這件事,袁寧就上了心,懇求齊老師幫自己找來下學期和二年級、三年級的課本,開始自行學習。於是他每天除了保持閱讀的習慣,還多了提前自學一項。

    袁寧攢了不少問題,敲響章修嚴房門,向章修嚴求助。章修嚴自然不會拒絕,他替袁寧解決完所有疑難,才發現已經十點了,早過了袁寧的睡覺時間。

    章修嚴問:「刷牙了嗎?」

    袁寧點頭。

    章修嚴說:「睡在這好了。」他幫袁寧把課本合上。別人家的孩子想讓他坐下來看看書都難,袁寧卻不同,剛才講了那麼多內容,袁寧肯定沒辦法一下子消化掉,回房後絕對會繼續琢磨。

    章修嚴去刷了牙洗了臉,換上睡衣出來,果然見到袁寧又把書打開了,臉上滿是糾結。章修嚴走過去,啪地把書合起來,把檯燈關掉,再將人撈進懷裡,抱上床。

    袁寧被抱進熟悉的懷抱,小聲說:「大哥,我是不是很笨?」大哥都給他講得那麼明白了,他卻還是沒完全弄懂。

    章修嚴說:「再不睡覺會更笨。」

    袁寧:……_(:3」∠)_

    也就是果然很笨。

    袁寧靠進章修嚴懷裡,乖乖合上眼睛睡覺。

    黑暗之中,章修嚴注視著袁寧的發頂,久久沒法入睡。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強迫自己閉眼,緩慢入睡。四周黑黢黢一片。

    章修嚴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天邊突然掠過一道閃電。

    閃電倏然照亮眼前的一切。

    薛女士的臉清晰可見。

    薛女士一把推開他:「每年你都會和鳴鳴一起回去,這次你怎麼可以正好不在!」薛女士滿臉都是傷心與譴責。

    是啊,他為什么正好不在?正好碰上他的小學畢業旅行,正巧就碰上那幾天,他本來不想去的,欒嘉卻說想和他組隊,他也就答應了。答應了的事怎麼可以不做?他去了畢業旅行,正好就不在……每次都在,就那次不在……

    薛女士哭得傷心,不讓他靠近。

    章秀靈和章修文上前抱住薛女士。

    她們哭成一團。

    她們像一家人,他像是外人。

    章先生站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不是你的錯,誰都不想的。」

    不是他的錯。

    那為什麼媽媽怪他?

    薛女士傷心的臉一直在他眼前回放。

    「你為什么正好不在!」

    章修嚴猛地睜開眼。

    袁寧坐在他身邊,緊張地抓住他的手。

    章修嚴啞聲說:「怎麼醒得這麼早?」

    袁寧說:「大哥你做噩夢了嗎?」大哥把他抱得很緊,他有點喘不過氣。等他睜開眼,卻看見章修嚴眉頭緊皺,好像連夢裡都不開心。

    「沒有。」章修嚴把袁寧拉回被窩,「本來就睡得晚,再多睡會兒。」

    「等等。」袁寧翻身下床。他跑了出去,蹬蹬蹬地跑下樓,倒了杯牛奶熱好,端回章修嚴房間。見章修嚴沒睡回去,他把牛奶捧到章修嚴面前,「大哥喝點,喝點就不會做噩夢了。」

    章修嚴接過那熱乎乎的牛奶,心裡像打翻了什麼東西,酸澀的感覺驀然泛開。他握著暖暖的玻璃杯,說道:「天氣冷,快回到被窩裡來。」

    袁寧手腳並用地爬上床,鑽到章修嚴身邊,跑下去一趟,他手腳變得凍冰冰的。章修嚴感覺到了,三兩口把牛奶喝光,躺回被窩,握住袁寧的手幫他暖回來。

    袁寧頓了頓,大膽地把小腳丫也貼到章修嚴身上取暖。大手裹著小手,小腳黏著大腳,章修嚴心裡有著前所未有的安穩。

    他需要這樣被人需要。

    天色蒙蒙亮,章修嚴才叫醒袁寧。袁寧跑回自己房間,三下並兩下地換好衣服,跑出房門,就見到章修嚴也準備好了,正站在門外等自己。袁寧心裡很高興,卻不知自己為什麼而高興。他拉起章修嚴的手往外跑。

    冬天起來晨練的人依然不少。

    每個人口裡都呵出一團白白的水汽。

    袁寧和章修嚴一起慢跑,不時和路過的人打招呼,不管是老人還是中年人----或者半大少年,袁寧竟都能喊上一聲,對方也都笑著回一句「寧寧還是這麼早」。連帶地,永遠繃著一張臉的章修嚴偶爾也會被人問候幾句。

    章修嚴盯著袁寧的小腦袋,突然希望這樣的日子不要太快結束,袁寧不要長大得太快、不要被更廣闊的世界吸引,能一直這樣乖乖巧巧地跟在他身邊,每天和他一起早起鍛鍊。

    章修嚴喊:「袁寧。」

    袁寧轉過頭看向章修嚴。

    章修嚴蹲下幫袁寧把外套拉鏈往上拉了拉。

    袁寧乖乖說:「謝謝大哥。」

    章修嚴傾身上前,在袁寧腦門上親了一口。

    袁寧一愣。

    他也抱住章修嚴脖子,往章修嚴額頭上回親了一下。

    雖然大哥什麼都不說,但他知道大哥心裡有很難過的事。

    媽媽說過的,親一親就不會再難過。

    第37章 過年

    寒假過半,年關將近章修嚴領著袁寧準備年貨。雖然大多數東西都會由沈姨置辦,但他們得去姥姥家一趟,帶去的禮品還是自己挑才能表達心意。章秀靈和章修文被提前接回本家,只有薛女士領著他們回去,薛女士自然沒精力考慮這些。

    袁寧與章修嚴坐在書桌前,章修嚴說,袁寧寫,提前把要買的東西分門別類地列在紙上,不到半小時就把購物清單給寫完了。章修嚴叫上李司機出門,到超市和市場按照清單一一買完,還能趕上家裡的飯點。

    章修嚴與薛家姥姥那邊通了電話,再次確定到達的時間,就與薛女士一起出發。薛家在另一個市,幾乎跨越整個省,他們到傍晚才抵達那邊的市區。薛家的宅子位於老街區,位於大學附近,是棟獨門獨戶的老房子。

    薛家姥爺老了喜歡住在鄉下,章修鳴就是在那裡出事的。自從章修鳴丟了,薛家姥爺一直很自責,年輕時落下不少毛病的身體每況愈下,第二年春天就病逝了。

    薛家姥姥是大學教授,薛家姥爺去世後薛家姥姥沒有就此消沉,偶爾學校缺人了她還會回去上上課,甚至帶學生做實驗。

    袁寧到薛家時,薛家姥姥正在打毛衣。她面容和善,體態保養得宜,身上透著種知識分子特有的書卷氣。見了袁寧三人,薛家姥姥含笑對薛女士說:「你最受不了做這麼久的車,去休息一下吧。晚飯還沒好,好了再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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