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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章修嚴注視著他。

    袁寧說:「小野豬們沒有了爸爸媽媽,特別可憐,剛才它們終於肯喝牛奶了,」他撲進章修嚴懷裡,「大哥,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去那麼久的,我不知道天一下子就黑了。」

    章修嚴看著懷裡那顆小腦袋。

    這小結巴耍詐。

    章修嚴把袁寧拎到自己膝蓋上,對著那小屁股啪啪啪地打了幾巴掌。

    袁寧懵了懵,感覺屁股火辣辣地疼,臉上更是像火燒了一樣。他、他被大哥打屁股了!

    章修嚴把袁寧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膝上。

    袁寧動都不敢動。

    章修嚴說出最後判決:「下次再犯,翻倍。」

    袁寧覺得屁股一點都不疼了:「好!」

    章修嚴擰起眉:「看來被打了你還挺高興?」

    袁寧見章修嚴臉上的寒冰不見了,又變得和平時一樣,大膽地抱住章修嚴的脖子:「只要大哥不要不理我就好!我剛才好害怕大哥再也不和我說話,再也不看我一眼,再也不管我……」他說著說著又開始掉眼淚,緊緊抱住章修嚴不撒手,「大哥……」

    章修嚴清晰地感覺到袁寧對自己的依賴。

    他原本該狠狠心讓袁寧變得更獨立、更堅強,但他捨不得。這樣的依賴、這樣的感情,他捨不得放開----袁寧需要他,他也需要袁寧。

    章修嚴伸手摸了摸袁寧的腦袋:「你這小結巴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搬進了我心裡,怎麼趕都趕不走,你說我能怎麼不管你?」

    袁寧臉紅了:「我才沒有賴著不走。」

    章修嚴說:「現在抱著我不肯放的人是誰?」

    袁寧說:「那大哥也偷偷搬進了我心裡。」他把腦袋埋在章修嚴頸窩,吸了吸鼻子,不讓眼淚繼續往下掉,「剛才大哥不和我說話也不看我,我覺得全世界都不要我這個壞小孩了。」原來不知不覺間就像大哥說的一樣,他的心被大哥偷偷住了進去,怎麼趕都趕不走。

    袁寧靠在章修嚴懷裡不願離開。

    章修嚴由著袁寧抱住自己。

    冬蟲在窗外鳴叫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章修嚴才站起來,抱起懷裡的袁寧,把他輕輕放到床上。

    章修嚴幫袁寧把外套和褲子脫了,留下裡面的秋衣秋褲。跑了一整天又哭了一場,袁寧顯然累壞了,動了一下,又接著睡。

    章修嚴想了想,也懶得回自己房間了,脫了衣服進了被窩,睡覺。

    袁寧感覺有個暖烘烘的懷抱把自己包裹住了。

    他舒舒服服地埋進章修嚴懷裡,張開小短手抱住章修嚴:「大哥……」

    章修嚴閉上眼,心滿意足地進入夢鄉。

    *

    袁寧早已入夢。

    自從上次的「光雨」出現之後,他幾乎每晚都可以見到魚兒和象牙。魚兒雖然還被困在泉眼附近,但池塘里的水已經到袁寧小腿那麼深,泉水正在往周圍的泥土滲去,把土地滋養得肥沃又疏鬆,不再是那幹得龜裂的模樣了。

    象牙長得更高了,開出了雪白的花兒,果然白白的,像象牙一樣美麗。招福很喜歡象牙,每次進來都趴在象牙身邊看它。象牙被看得惱了,冷哼一聲:「呆狗!你離我太近了,氣都噴到我身上來了!」

    招福退了退,重新趴下,繼續看象牙開出的漂亮花朵。

    光點再也沒出現,「夢裡」的動物和植物也沒有變多,袁寧覺得自己有點沒用。袁寧正沮喪著,招福突然豎起耳朵站了起來。

    袁寧說:「怎麼了?」

    招福跑了開去,沒一會兒,叼回一隻小野豬。

    再跑,再叼。

    很快地,袁寧面前齊整整地出現六隻小野豬。

    袁寧驚喜地說:「它們也進來了啊!」

    小野豬們睜開眼睛,看見袁寧,邁著短短的腿兒跑過去,用腦袋拱袁寧褲腿。袁寧彎下身,把一隻小野豬抱進懷裡,對象牙和招福說:「這是羅元良救下的小野豬,它們媽媽已經不在了。」

    象牙說:「這有什麼,我們從來沒見過我們媽媽。」它驕傲地仰起頭,「我們一開始就躺在厚厚的土層下面,學著長出根須,努力吸收周圍的水和營養,然後頂著小殼子鑽出地面。地底下是黑漆漆的,只有最努力的花兒才能看到看到陽光!」

    袁寧說:「象牙你好厲害啊!」他想像了一下,覺得特別難,「我要是變成一顆種子,可能就鑽不出來了。」

    象牙說:「那肯定是你不願意努力。」

    袁寧立刻說:「我願意的!」

    象牙篤定地說:「那就肯定可以鑽出地面。」

    袁寧頓時充滿信心,鄭重其事的向象牙保證:「好!如果我變成了一顆種子,肯定努力鑽出地面!」他把小野豬放到地上,「你們一定也能好好長大的。」

    小野豬們嗷嗚嗷嗚地叫了幾聲,像是被池塘吸引了,搖搖晃晃地衝到池塘邊,吧唧吧唧地喝起池塘里的泉水來。招福被它們的舉動吸引了,也跟了過去,試著喝了一口。

    泉水一入口,招福覺得自己渾身舒暢,自從歲數越來越大,它感覺身體沉甸甸的,好像再也跑不動了。但現在它卻覺得身體變得非常輕盈,即使讓它繞著牧場跑上十圈,它也不會覺得累!

    招福說:「這泉水很好喝。」

    小野豬們也回過頭,嗷嗚嗷嗚地向袁寧發出邀請,意思是「你也一起來喝喝看」。

    袁寧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象牙,他覺得這裡最聰明的就是象牙了。象牙說:「這泉水確實很好喝。」它用根吸收著周圍的泉水,讓自己的枝葉全都舒展開,「泉水這麼多,你也可以喝一點的!」

    袁寧跑到招福旁邊,小心地捧起一捧清清的泉水。雖然泉水流進了池塘里,但一點泥沙都沒沾上,乾淨得不得了。他湊到嘴邊喝了一口,覺得腦中一片清明,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身體也舒服極了,每一個毛孔都舒舒服服地舒張開,仿佛幫他把體內的污穢都排個乾淨,讓他的身體變得輕盈又輕鬆。袁寧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覺得渾身舒坦,高高興興地對招福說:「好喝!」

    天色還沒亮,袁寧就醒了,他感覺自己特別精神。睜眼一看,對上了章修嚴熟睡的臉龐。他不是第一次和章修嚴睡在一起,已經不會大驚小怪,反而覺得心裡暖暖的。他大膽地湊上去,在章修嚴額頭上親了一口,小心翼翼地爬出章修嚴的懷抱,去洗臉刷牙。

    章修嚴向來淺眠,袁寧一動他就醒了。等浴室里傳來水龍頭被擰開後嘩嘩嘩的流水聲,他才睜開眼,看著半掩著的浴室門。他不喜歡和人親近,章秀靈他們也不敢親近他,袁寧膽子不大,但卻不怕他……章修嚴伸手摸了摸被袁寧親過的地方。

    看來這小結巴越來越大膽了。

    章修嚴走下床,走進浴室,和袁寧一塊刷牙。袁寧呆了呆,看著鏡子裡和自己一樣只穿著秋衣秋褲的章修嚴,覺得心被填得滿滿的。一定是大哥個頭太大了,住進他心裡以後把他的心都塞滿了!

    袁寧認認真真地刷完牙,拿起小毛巾擦臉。

    章修嚴見袁寧眼角沒擦乾淨,伸出手接過暖暖的毛巾,稍稍使了點勁,幫袁寧把臉重新擦了一遍。袁寧乖乖說:「謝謝大哥。」他把毛巾洗乾淨掛好,跑出去換衣服。

    章修嚴也和他一起換。

    兩人齊齊出了門,牧場清新又冰涼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他們都忍不住吸了口氣。袁寧說:「冬天的牧場也好漂亮啊!」

    章修嚴點點頭,帶著袁寧開始晨跑。

    跑過小橋,跑上小山坡,太陽爬起來了,薄薄的晨霧散去,鴨子們撲稜稜地從白樺林飛出來。羅元良的身影也出現在袁寧眼前,袁寧高興地說:「羅元良你養的鴨子飛得好高,好厲害啊!」

    羅元良點點頭,提著桶去棚圈那邊,開始一天的工作。

    袁寧說:「羅元良真勤快。」

    章修嚴「嗯」地一聲,繼續往前跑。

    袁寧邁開腿直追。

    袁寧積極發問:「野鴨子都會飛嗎?」他知道羅元良養的是沒有爸爸媽媽的野鴨。

    章修嚴說:「是的。」他念出一句很有名的話,「《滕王閣序》那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里的『孤鶩』,指的就是野鴨。」

    袁寧非常崇拜:「大哥懂好多!」

    「練字時抄的,」章修嚴看了他一眼,「你也可以練這篇,就是有點長。不急,慢慢來。」

    「好!」袁寧一口應下來。

    「練字不覺得辛苦?」

    「不辛苦!」袁寧說,「象牙它們更辛苦呢!」

    「象牙?」章修嚴注意到這個陌生的名字。

    「就是藺爺爺那邊的花兒,」袁寧很喜歡象牙,把它的話都告訴章修嚴,「它們還是種子的時候被埋在很深很深的泥土底下,只有最努力的花兒才能鑽出地面看見陽光!」

    章修嚴點頭:「是這樣的。」

    袁寧很高興,小臉蛋紅撲撲的。兩個人跑到伐木場那邊,他又把木工說過的話告訴章修嚴。章修嚴頓了頓,帶著袁寧出了東邊的門,走到伐木場那邊。木工正在坐在灶房外面編藤藍,土灶下火緩慢地燒著,鐵鍋里粥咕嚕咕嚕地冒著泡。

    袁寧跑上去向木工問好。

    木工手很巧,沒多久的功夫,藤籃就有了輪廓。他不是很擅長和人交流,聽見袁寧的問好只是點點頭,又繼續埋頭編藤藍。袁寧看著木工那被磨得長滿老繭的手,滿臉讚嘆:「木工叔叔你是在編籃子嗎?」

    木工點點頭。

    袁寧說:「你是不是還會編椅子,編桌子,還有四四方方的柜子?」

    木工終於開口說話:「會的。」

    袁寧說:「真厲害!」他好奇地望著那細密的藤籃底,「我可以摸摸看嗎?」

    木工說:「可以。」

    袁寧伸手摸了摸,覺得那小小的長藤編起來之後特別結實。他往高高的山上看了看:「這些藤是在山上找的嗎?」

    木工說:「羅元良找的。」提到羅元良,他的話多了起來,「他從小就能在山裡自由行走,再密集的林子他都敢進,不怕野獸也不怕蛇。他給我找藤,我給他米糧,有時也分他一點肉。不過他自己也能弄到肉,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他都吃過的。現在入冬了,他也能捉到鳥、撈到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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