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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52:38 作者: 春溪笛曉
謝老又讓李司機和程忠相互認識,才領著袁寧往裡走。
袁寧吸了吸鼻子,覺得空氣新鮮又濕潤,還帶著不知名的花香和青糙的味道。
袁寧歡喜得不得了:「謝爺爺,真的有野花,我看到了!一片一片的野花!」
程忠訝異地看了袁寧一眼。
自從謝老失明之後,很多人都不會避免在他面前提起「看」字,生怕刺激了謝老。可是這小孩說得興高采烈,謝老似乎也聽得興致盎然,甚至還問:「什麼顏色的?」
「白白的!」袁寧毫不猶豫地回答,「不過也有好多粉色的、紅色的和黃色的!謝爺爺,還有蜜蜂!好多蜜蜂!沒有看到蝴蝶,蝴蝶是不是被蜜蜂嚇跑了啊?」
謝老決定禍水東引:「這個你要問忠叔才知道。」
程忠:「……」
袁寧還有點怕生,但見程忠手上帶著泥土的氣味,又努力克服了心裡的怯懦,小聲問程忠:「忠叔,為什麼這麼多蜜蜂啊?」
瞧見袁寧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兒,程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只好解釋:「因為那是我養的。」
「蜜蜂還能養!」袁寧睜大眼,「怎麼養?」
「建好蜂房,讓他們在蜂房裡安家。」程忠簡明扼要地解釋,「養足了時間,就可以收蜜糖了。」
「忠叔好厲害。」袁寧由衷誇讚,「我就不敢養,我怕它們用針扎我。以前我堂哥被它們扎過,它們屁股後面藏著尖尖的針,可嚇人了!」
「動物們其實都很友好,」程忠被袁寧滿含讚嘆的目光看得臉都要紅了,好在他皮膚不白,看不出來,「只要你不要表現出傷害它們的意圖,它們是不會主動攻擊你的。比如蜜蜂扎人往往也是因為感覺到有危險,因為一旦扎了人,它們自己也會死掉。」
袁寧吃驚:「這樣的嗎?」
程忠篤定地點頭。
袁寧說:「那我一定和它們好好相處!」他可不想害死小蜜蜂。
兩人一個問一個說,很快走到牧場的房子附近。袁寧看見了謝老說的籬笆牆,上面果然爬滿了牽牛花,深紅色和深紫色的花朵隨風挺立,像一個個漂亮的小喇叭。但是它們說話的聲音卻很小,見袁寧望過去,都羞怯地轉開頭,與身邊的花兒竊竊私語起來。
袁寧知道偷聽別人的悄悄話是不對的,也就沒有細聽,只高興地對謝老說:「謝爺爺,我看到了!籬笆上面果然爬滿了牽牛花,它們開出的花兒像一朵朵小喇叭,可漂亮了!我發現紫色的小喇叭裡面不全是紫的,芯子有一點點白!」
謝老說:「你謝奶奶最喜歡了。」
程忠又是一陣驚訝。
謝老老伴去世後,極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老伴,怕他太傷心,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提起。
這小孩到底是誰家的?
不姓謝,姓袁,不是謝家人,也不是謝老老伴那邊的人。
真叫人摸不清頭腦。
謝老坐在葡萄架下,享受著牧場習習的涼風,對袁寧說:「你和忠叔帶招福去逛一圈吧,看看牧場現在是什麼樣子的,回來告訴我。」
袁寧一口答應。
程忠帶著袁寧走上小橋,去了小河對面。
河對面就是牧場的小湖,對袁寧來說也非常大,一眼根本看不到邊。它的顏色是淺綠淺綠的,像塊美麗的翡翠,上面漂浮著一些睡蓮,它們小心翼翼地開著潔白的花。在蓮葉之下,有不少魚兒在裡頭游來游去,它們似乎不會說話,嘴巴一張一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袁寧在一個小洞穴里看到只紅色的山蟹,那山蟹正舉著鉗子朝他打招呼,也不知是在向他問好還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勇武。
袁寧睜大眼,覺得這邊的一切都很新奇。
他帶著招福往前跑,跑過小湖後、跑過廣闊的糙地,就看到一條小路蜿蜒而上,延伸到遠處的小山坡上。
「好多野花!」袁寧對招福說。
「汪汪汪!」招福回答。
意思是少見多怪,我很多年前就見過了。
袁寧很羨慕:「你很多年前就見過了嗎?我那時還不知道什麼是牧場呢!」
招福覺得對袁寧炫耀似乎很不道德。
----這小傢伙會真心實意地羨慕你。
袁寧說:「招福,那邊有蝴蝶!」
招福精神一振:「哪裡?」
袁寧往野花上一指。
招福撲了過去。
蝴蝶翩然飛了起來,沒讓招福抓到,反倒讓招福一頭扎進了野花里。
野花們嗔怒地罵道:「你真粗魯!」
它們紛紛向招福撒起了花粉。
招福啊欠啊欠地打起了噴嚏。
袁寧繼續往坡上跑。
招福也趕緊跟上去。
坡頂風比坡下大,吹得袁寧細細的頭髮亂飛。他抬眼看去,下面果然是一片白樺林,還沒到秋天,白樺林還是綠的,只有樹幹雪白雪白,看上去筆挺漂亮。
小河繞了個彎,從另一邊擁抱著白樺林,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糙是青的,水是綠的,天是藍的,藍天白雲和白樺林都倒映在水中,就好像一幅美麗的油畫。
袁寧說:「真漂亮啊。」
程忠也上來了,見袁寧滿臉驚嘆,突然明白謝老為何特別喜歡這孩子。和這孩子呆在一起,平時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切似乎開始閃閃發光。
招福卻注意到白樺林邊有幾個人在爭吵,它轉頭把自己的發現告訴袁寧。
袁寧馬上對程忠說:「忠叔,那邊有人在吵架!」
程忠視力很好,也看見了那邊的動靜。他皺起眉,說:「你們在這裡等著,我過去看看。」
袁寧和招福乖乖在原地站著,都伸長脖子看向那起爭執的地方。
程忠對這些事早已習以為常,牧場經常僱傭附近的村民來做事,在白樺林那邊有排平房,是給這些僱工暫住的。謝老不過來時,程忠也會住到那邊去。
程忠腳有點跛,但速度一點都不慢,他很快趕到河邊。河邊有三個孩子和幾個大人,三個小孩渾身濕漉漉的,似乎剛從水裡出來。其中兩個小孩躲在大人後面瑟瑟發抖,幾個大人橫眉豎目指著另一個小孩罵:「你個小災星,老程給你一口飯吃,你卻幹這種事!」這還是比較斯文的,其他人罵得更不堪入目,只差沒戳著那小孩的臉噴他一臉唾沫。
程忠沉著臉問:「怎麼回事?」
幾個大人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說完,程忠才知道這小孩把他們的孩子推到河裡去了。
程忠轉向那沉默的小孩:「是這樣嗎?」
小孩皮膚很黑,人又很瘦,像個竹竿子。他一聲不吭地站著,好像自己是個啞巴,又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們在說什麼。他眼睛比皮膚更黑,直直地看著那兩個小孩。
「如果你真的做出這種事,牧場就容不下你了。」程忠的語氣冷酷得有點不近人情。
小孩的表情有了點變化,但還是沒說話。
*
袁寧原本一直等在坡上,但底下的白樺樹突然開口說:「救救他吧,孩子,他被趕走的話就沒地方去了。」
袁寧一愣。
白樺樹們把下面發生的一切告訴袁寧。
原來那兩個小孩背著父母去玩水,其中一個差點淹死,多虧了那小孩跳下去救了他們才沒事。但是慌亂之中那兩個小孩的鞋子被水沖走了,他們怕父母責罵,就對聞聲趕來的父母說是那小孩推他們下水的。
那兩個小孩都覺得反正那小孩沒爸媽,不會說話,推到他身上正好。
袁寧很生氣:「太過分了!」
袁寧顧不得程忠的叮囑,帶著招福跑了下去。
他跑到河邊的時候,正好聽到程忠的話。
在所有人察覺他們一人一狗的靠近、齊齊朝他們看過來時,袁寧用力喘了口氣,認真說:「才不是他推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空間:我就不說什麼了
第24章 做噩夢
袁寧看著少年,少年長得和章修嚴差不多高,頭髮很黑,剪得不平整,似乎是用刀子切斷的,但很短,不擋眼睛。他雖然瘦了點,不過雙手看上去很有力,白樺樹們都說他是一個很善良的人,有小鳥掉到地上時他會把小鳥們送回窩裡,快到冬天時還會主動提著石灰水幫它們穿上「白衣服」。
袁寧強調:「根本不是他推的。」
那幾個家長見他長得白白嫩嫩,又穿著好衣服,摸不准他是什麼人,一時不敢再罵。
袁寧抿了抿唇,望向那兩個落水的孩子。他見過這樣的人----這樣的傢伙總覺得「反正他不會反抗」「反正沒有人會幫他」,就把一切都推到對方頭上。只要自己不被責罵,對方怎麼樣才不要緊,被趕走了才好呢!
那兩個孩子被袁寧看得心虛,梗著脖子罵道:「看什麼看!就是他推的!他把我們推下水的!」
「是這樣嗎?」袁寧的聲音不急不緩。他本來就不太愛和陌生人說話,所以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那為什麼他身上的頭髮和衣服也是濕的呢?」
袁寧這麼一提,程忠也發現少年身上同樣濕漉漉的,身上甚至還有幾處刮傷。
其中一個孩子說:「誰不知道他和他爸爸一樣是『水怪』,整天泡在水裡!他爸爸以前每天都在大河裡撿屍體,怪噁心的!」
嘭!
那孩子鼻樑上挨了一拳,鼻血嘩啦啦地流。
少年攥著拳頭,像頭被惹怒的公牛,怒目瞪著所有人。幾個家長一涌而上,想把他按在地上揍。
袁寧喊:「招福!」
招福「汪」地一聲,沖了上去,把少年擋在身後,朝那幾個家長露出鋒利的牙齒。
那幾個家長被惹怒了,他們也含怒望向袁寧:「你是誰家的孩子?他都動手打人了,我們揍他不得?」
袁寧指著那個流鼻血的小孩:「他不該說別人父親的。要是有人說我父親,我也會打人。」他緊緊地握住拳頭,以示自己的決心。
少年轉頭看了袁寧一眼,眼底沒有什麼情緒,好像天生就沒有感情一樣。他深麥色的皮膚似乎早成了銅牆鐵壁,連身上的傷口在流血都沒發現。
袁寧說:「你們看看他們三個人身上的傷口,明顯是在河中心那一帶刮傷的。」袁寧已經仔細觀察過小河的情況,只有被衝到河中心暗藏的石堆那邊,才有可能弄出這一身傷,「如果是被推下水的話,不可能掉得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