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2023-09-23 23:47:32 作者: 石上清泉
酒水甫一入口,桓慎挑了挑眉,只覺得這種口感極為特別,不止保留了清無底芳辣的優點,還增添了幾分厚重的滋味,烈而不嗆,讓人飲過之後,再難忘懷。
「怎麼樣?」九皇子神態急切地追問。
「無毒,味道極佳。」
誰不知道桓慎雖為侍衛,卻生了副挑剔的脾性,就連宮中御酒也很難得到他的稱讚,這融合了肉膏的清無底,當真有這麼好的品相?
此刻卓璉將餘下兩隻杯盞放到了兩位皇子面前,清無底本是淺綠,但油脂融化後,便成了一種溫潤的乳白,九皇子迫不及待地將酒水送到唇邊,喝過後,鳳眼中的讚嘆之色更為濃郁。
「老闆娘,你釀酒的本事當真不小,無論是剛才的琥珀光,還是現在的雪花肉膏,都是難得的巧思,不知還有別的新奇玩意沒?也能給我開開眼。」吃過美酒,九皇子心情大好,俊秀面龐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卓璉恭聲作答,「臘月里食材稀少,酒水只有寥寥數種,不過費些心思也能推陳出新,等過段時日酒肆穩定下來,妾身還準備釀造鍋巴酒、烏飯酒等等。」
「鍋巴酒,顧名思義,應該是用鍋底之焦飯作為主料,但那烏飯酒又作何解?」
京中出名的釀酒師傅多如過江之鯽,九皇子也曾經見過不少,不過像卓氏這般年輕貌美的,倒是稀罕得緊。
「烏飯樹又名南燭,將它的嫩葉、果實榨出汁水,浸泡糯米做成酒飯,再按照尋常步驟釀酒,即可造成。據說前朝時,溧陽一帶的百姓若是生了女兒,定要釀造一壇烏飯酒,待女兒長大成人後,才會將瓷壇取出,屆時酒水質地粘稠,呈現膠狀,酒香中摻雜著草木的清新,堪稱上品。」
桓慎站在卓璉身畔,看著女人明亮的雙眸,眼底的懷疑之色卻越發濃重。若他沒記錯的話,卓氏活了一十七年,除了汴州與京城兩地外,再也沒有去過別處,溧陽遠在千里之外,那裡的風俗她是如何得知的?
天色漸晚,兩位皇子身份尊貴,也不好繼續耽擱下去,九皇子付了酒錢,還不忘跟卓璉討要些雪花肉膏,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等客人走後,卓璉剛站起身,卻不防被人擋住了去路。
桓慎居高臨下望著她,擰眉發問:「大嫂懂得還真不少,難不成親自去過溧陽,體驗過當地的風土人情,才會如此?」
發現自己露出了破綻,卓璉不免有些慌亂,眉宇微皺,心中不斷思索,方想出了合理的解釋,「我從小就在汴州長大,偶爾還會去桓家酒坊玩耍,小叔都碰到過好幾回,怎麼會發出此種疑問?至於溧陽的風俗,多看幾本書也就知道了,實在算不得稀奇。」卓璉仰起頭,衝著青年笑了笑。
人在撒謊時,語調神情都會產生些微變化,就算心胸城府再深的人,也不例外。
桓慎仔仔細細地端量著女子,見她腰背挺直,渾身僵硬,仿佛受到驚嚇的兔子一般,忽地低笑一聲,「行之只是開個玩笑,大嫂何必這麼緊張?好像心虛似的。」
「小叔心思縝密,我只是怕你多想。」由於太過驚慌的緣故,她連妾身二字都忘了,低下頭,不想再跟此人對視。
桓慎突然彎了腰,削薄的唇貼近卓璉耳畔,幽幽道:「我還以為大嫂要說行之城府頗深、陰險狡詐,未曾想到只用了『縝密』二字,委實客氣。」
酒肆前一任主人手中不缺銀錢,在鋪子上耗費了許多心思,為了不讓入店的客人們感受到涼意,包括前堂在內的每間包廂都通了地龍,現下廚房的灶台上正蒸著酒飯,柴薪燒得頗旺,按說不會難受才對,卓璉卻覺得體內流淌的血液都凍成冰塊,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寒冷讓她忍不住發抖。
往日的她從來沒料到自己的身份可能被人拆穿,畢竟她擁有桓卓氏的皮囊,也擁有桓卓氏的記憶,即便是瞿氏也無法分清其中的差別;但她卻忘了,一個人最為重要、最為寶貴的就是記憶與經驗,她在異世是另外一個卓璉,從初時起就是不同的,又怎能瞞過桓慎的雙眼?
說不定打從最開始,他早就察覺了端倪,只不過不想打草驚蛇,便一直將思緒掩藏起來,不斷試探、不斷加深懷疑。
瞥見女人陡然蒼白下來的面頰,桓慎目光暗沉,「大嫂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她語氣艱澀地回答,眼底的提防濃到快要溢出來了。
這個認知讓青年大為光火,方才在面對九皇子時,卓璉可以巧笑嫣然、溫聲軟語地介紹酒種,但與自己單獨相處,竟讓她厭惡到這種程度?
陣陣瘋狂席捲了桓慎的理智,那雙黑眸也逐漸爬滿血絲,看起來尤為猙獰。
見勢不妙,卓璉心跳如擂鼓,一種名為驚懼的情緒不斷往外翻湧,如同取之不盡的泉水般,她無措地閉上雙眼,似引頸就戮般開口:「咱們離開汴州前,我曾讓費老闆派人去了銅林山一趟,將埋在松根下的那壇松苓酒挖了出來,小叔可要嘗嘗?」
她的聲音略微發顫,其中透著顯而易見地討好,讓桓慎嫉妒不平的情緒緩和幾分,整個人慢慢恢復如常。
那壇松苓酒原本便是給青年準備的,在半年多以前埋在山中,若不是汴州今天的雪水太多,山路難行,卓璉說不準還會親自上山,將酒罈挖出來的同時,也能弄些冬筍,而非直接請費老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