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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47:32 作者: 石上清泉
「娘。」
卓璉喚了一聲,上前挽著桓母的胳膊,將人帶到桌前,輕聲開口,「我煮了一鍋豬雜粥,您整天都在酒坊中忙活,最是辛苦不過,快吃點暖暖胃,豬腰能健腎補腰,豬肝能益氣補虛,都是難得的好東西……」
說起來,整個桓家過的最辛苦、肩頭擔著最多責任的人就是桓母了。
丈夫去世時,桓母還很年輕,就算生下了兩子一女,只要好好謀劃著名,依舊能夠改嫁,過上安穩舒坦的日子;但她並沒有選擇這麼做,反而拼盡全力、極為艱難地將孩子撫養成人,勉力支持著搖搖欲墜的酒坊。
卓璉對桓母既是敬佩又是尊重,態度堪稱親熱,與先前冷待桓慎的模樣全然不同。她先將熱氣騰騰的粥水推到中年婦人面前,明亮的杏眸彎起,又從木櫃中重新取了瓷勺,簡直殷勤極了。
看著卓璉忙裡忙外,桓母不由生出了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她笑眯眯將粥碗接過,嘗了嘗,隨即不住口地誇讚著。
她沒想到自己僅出門半日,兒媳便換了一副性子,不止笑容嬌甜、語氣柔和,還主動下廚,既孝順又懂事,看起來可不比隔壁林家的瓊娘差!
聽著桓母溫和的話語,卓璉唇角微揚,頰邊露出淺淺的酒窩。
桓家母女倆心地善良,誰要是對她們好,她們也必定會以真心相待,跟這樣性子純粹的人接觸,卓璉倒也不必提心弔膽。
但她略一抬眼,就能瞥見對面神情冷然的男子,不由暗暗咬牙。
也不知老天爺究竟是憐惜她還是折磨她,重活一回本是常人求也求不到的好事,偏偏桓家出了桓慎這個異類,與老實本分四字全無絲毫瓜葛,就算立下不少戰功,依舊無法抹去他睚眥必報的性情,否則也不會用那般狠辣的手段殺死原身。
見次子坐在原處,動也不動,桓母眼神裡帶著一絲疑惑,問,「慎兒為何不吃?這豬雜粥比福叔熬得都好,米都快融化了,豬雜的口感卻尤為鮮嫩……」
福叔是桓家的廚子,手藝精湛極了,聽說祖上曾經出過御廚,在當地名氣頗大。不過因為酒坊只有桓母一人,要制曲、投料、發酵、取酒、加熱,白天福叔就去酒坊中幹活,夜裡還得回家照顧年邁的父母,實在是忙不過來,已經有好幾年都沒下廚了。
桓慎不想讓母親擔憂,面容平靜搖了搖頭,「早先蒸出來的包子再不吃就壞了,你們喝粥,我吃那個就成。」
桓芸咬了一口粉粉的豬肝,不明白二哥為什麼跟大嫂鬧彆扭,分明都是一家人,怎麼還生出隔夜仇了?再過不久,二哥也會像大哥一樣,被調派到京城當值,要是誤會沒解開,豈不是要持續一兩年?
小姑娘性子單純,心裡藏不住事兒,卓璉略瞥了一眼,便能猜出她的想法,卻沒有多言。
吃完飯後,她跟桓母一起收拾碗筷,想起那壇已經開封了的濁酒,不由擰了擰眉。
曾經的桓家好歹也是汴州數一數二的酒坊,釀造出的清酒品質極佳,聲名遠播,有不少人會不遠千里趕到汴州,就是為了一口酒。
但今時不同往日,桓父的死帶走了桓家釀造清酒的秘方,桓母沒有天賦,別人又不可能將家傳的技藝告訴她,如此一來,酒坊中就只能做最粗劣的濁酒,又稱「濁醪」,色澤渾白,表面上還飄著細碎的米滓,詩人常說的「酒面浮輕蟻」,指的就是這些雜質。
要不是桓母將價格一降再降,十分低廉,恐怕根本不會有人光顧。
「娘,我白天呆在家裡也無事可做,不如去酒坊中幫忙,我會釀酒,也能幫您分擔分擔。」
桓母倒是沒有懷疑卓璉的話,畢竟卓家是釀酒大戶,現如今在汴州城裡風光極了,有家學淵源在,她懂一些也不稀奇。
不過她還是搖頭拒絕,「酒坊的活又苦又累,你一個小姑娘去做什麼?好好在家照顧芸娘便是。」
卓璉雖怕苦怕累,但她更喜歡釀酒,也希望能改變桓家窘迫的處境。畢竟桓芸也是她的妹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有整個桓家好了,她才能好。
將碗筷放在木盆里,拿鹼水泡著,卓璉繼續勸說,「家裡除了做飯以外,根本沒什麼活計,倒是酒坊中忙碌的很,娘不讓我去,是不是嫌棄我笨手笨腳?」
桓母哪會嫌棄?
見女人態度堅決,她面露猶豫,低低嘆了口氣,「想去就去吧,反正你也知道酒坊的位置,明早你自行過去便是。」
桓母天不亮就起來了,總不能早早就將人叫醒,這才叮囑一聲,把廚房的東西歸攏好後,便催促兒媳去歇息。
回到房中,卓璉洗漱過後,沒有絲毫困意,她推開窗扇,皎潔月色灑在地上,猶如白練,又似輕煙,讓她心裡湧起了陣陣感慨。
卓璉的爹娘死在戰亂中,跟妹妹一起被卓家收養,後來又嫁給卓家少爺沖喜,研習釀酒,打理酒坊,等她摔死在枯井中時,在那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任何牽掛。
話本中的桓卓氏死前,曾說過一句話:如有來生,她再不會被花言巧語矇騙,勢必會好好對待血親,不再害人害己……
現在自己成了她,也該擔起原身肩頭的責任。
本以為會輾轉難眠一整夜,沒想到躺在硬到硌人的木板床上,卓璉很快就睡著了。第二天她是被雞啼聲吵醒的,推門走到廚房,發現灶台上放著蒸鍋,乾糧已經熱好了,但桓母卻不在家裡,顯然早就去了酒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