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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43:40 作者: 葡萄
她說:「我其實不用她管,我有存款也有退休工資,將來老了,我也想好了,我住養老院去……」
從那時候起,她就總對女兒有意無意說這些話,說將來不用她管,自己要去住養老院。
聽到女兒說不行時,她心裡就很開心,卻還是裝作自己一定要住養老院:「……唉,媽媽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你將來要有自己的小家,有丈夫有孩子,你真的不一定有時間精力管我,就算你有時間了,我們也不一定能住到一起去……現在養老院也挺好的,我覺得還是住養老院吧。」
女兒只是說「不行」,卻並沒有如她所願深入探討這個問題。
陳愛萍有點失望。
更失望的是,好像就是從這兩件事後,她更加不願意給她打電話,和接她的電話了。
陳愛萍覺得她和女兒已經快要冷淡成陌生人了。
這讓她既傷心,又不安,又憤怒。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給女兒打電話時,越來越小心翼翼,甚至會事先仔細想好自己要說什麼話,打好腹稿,才打電話。
而因為女兒總是不接電話,她也越來越多去發微*信跟她說話,這是真正的無奈之舉。
意識到這些,她當然只會更傷心更憤怒……
此時此刻,陳愛萍獨自面對著這麼多的相冊,發了會兒呆,長長地嘆了口氣。
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把簡簡單單的事情處理得那麼難……
她再次環顧除了她以外空無一人的屋子,覺得安靜得讓她簡直想要窒息。
她想去打開電視,放點聲音出來,又覺得吵。
似乎什麼都懶得去做。
陳愛萍捂住了臉。
……
過了會兒,她拿出手機,把相冊里自己最喜歡的幾張女兒小時候的照片,也有她們母女合照的照片拍了下來,發給女兒。
「在家裡收拾老照片,發現了幾張拍得還好的。發給你看看。」
過了沒多久,女兒發了個笑臉過來,說:「好可愛啊,我要保存起來,我小時候長得真可愛,媽媽也好漂亮好有氣質……」
看女兒回得積極,陳愛萍歡喜起來,又發微*信給她說:「你這兩天還好嗎?又加班了嗎?早點辭職考公務員吧,好好找個男朋友,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結果女兒又不回了。
陳愛萍等啊等,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女兒的回覆。
她只好去買菜,回來做飯,自己一個人吃完飯,睡了一個小時午覺,女兒還是沒回。
她氣得發抖,又失望到極點,恨不得打電話去罵她。
可她知道這時候是女兒上班的時間,不該打擾她,只好忍住。
她默默看了會書,又看了會電視,天就黑了。
吃完中午剩下的飯菜,她又無所事事了。
算了,晚上去跳廣場舞好了。
雖然她根本不喜歡跳什麼廣場舞,也不肯承認自己是大媽,但是,廣場舞至少還能遇到幾個熟悉的人,聊聊天,不那麼寂寞……
第222章 思考
當李如洗髮現自己成為陳愛萍時,她很難受。
陳愛萍負面的情感實在太多了,寂寞、淒清、絕望、悲傷、悵惘……對孩子的失望,對衰老和死亡隱隱的恐懼,對丈夫的懷念……讓她有一種被痛苦淹沒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是瞬間的劇烈痛楚,而是一種沉浸的、醃漬的、綿綿入骨、無法剔除的感覺。
她好像被醃在痛苦的缸里的一棵白菜,那些所有的難過,無所不在的,揮之不去,把她從頭浸泡到尾,一直深入她每一寸皮膚,血肉和骨髓。
生活在這樣的負面情緒里,李如洗覺得,陳愛萍可能很快就會生病了。
她想起自己曾經夢到過的那個跳樓的少年,這個夢給她的感覺有些類似。
苦痛和困難來源於內心深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夢面臨的困境比那個少年的夢要理性、好梳理,但從另一意義來說,其實這個夢比那個夢還要難解決。
青春期的痛苦是混亂的,莫名的,難以名狀難以言說的……要找到一個核心,讓他認識到生的美好和價值,其實並不容易,但是年輕人又是懵懂而衝動的,血是熱的,生來就帶著生命的力量,要找幾個方面刺激這種熱血,令其留戀生,卻也不是做不到。
少年是易於改變的,樂於接受和學習的。
但五十六歲的陳愛萍早就有了自己的價值觀、習慣和生活方式,她是很難改變的。
一個受過教育的五六十歲的人,是很不好糊弄的。
……
李如洗仔仔細細地觀摩了陳愛萍的心靈困境。
對於衰老和死亡的恐懼,沒有人能解決。
人皆好生而惡死,可惜,隨便是誰,終究也難逃一死。
如果沒有這種對死亡的恐懼,又哪來這個地球上的諸多宗教呢?
李如洗總不能讓陳愛萍去信佛吧?
所以這個問題,她解決不了。
陳愛萍懷戀自己死去的丈夫,這種悲傷同樣來自於死亡,別離,正是所謂的「愛別離」之苦……這,她當然同樣無法解決。
好在,這兩樣雖然是她痛苦的底色,但卻不是核心問題。
在李如洗看來,這位陳阿姨最大的兩個具體的痛苦:一個是孤獨寂寞,百無聊賴;一個是和女兒的關係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