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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34:31 作者: 長安墨色
沈玉壽瞭然。
今年秋,胡人奪了三城後鄰城援軍及時趕到,不僅收復失地,殺得胡人落荒而逃,還跨境追擊剿了他們的老巢,嚇得那耶律嚴交出主犯,帶著輜重逃到了草原深處,後生怕大乾再報復,又派自己的兒子帶一隊人馬入京謝罪。
說是謝罪,也是為質。
一道如毒蛇般的目光,陰惻惻,不懷好意的目送著沈玉壽的馬車,直至車影消失,沈玉壽似有所感,又掀簾往外瞧了眼,入目的卻是燦爛的陽光和熙攘的人群,一派和熙之景。
他不再多想,在心中默默整理起待會要處理的事宜來。
「你們就住這幾間房,樓下是吃飯的地方,要熱水和驛卒說,屋裡可以燃炭,能煮茶烤餅吃,炭火沒了也問驛卒要,記得開窗通風。」
說話的小士兵二十來歲,雖然打心眼裡厭惡眼前的胡人,但職責所在,還是周全的安排了他們的食宿。
「欸,兄弟。」小士兵說完轉身欲走,一絡腮鬍雙目微凸的胡人開口道,「我在草原時就聽說了,大乾的都城富貴繁榮,堪比仙人住的宮殿,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說著露出諂媚的笑,摸出銀子蹭掖著往小士兵身前遞:「通融通融,我想出去逛逛。」
白燦燦的銀子近在手邊,說不動心是假的,小士兵攥緊手指,旋即臉色一沉:「老實待著,無令不得外出,若有下回,休怪我不講情誼!」
言罷摔門而出。
「媽的,不識抬舉。」行賄不成反碰一鼻子灰,那胡人氣得啐了一口,接著坐下伺候起火爐來,華京的食物吃不慣,他準備熬上一壺草原奶茶配肉乾打牙祭。
同屋的還有一著紫袍的年輕胡人,方才一直背對眾人鋪床,此時方妥,正仰面躺在床上歇息。
方才他雖沒看見小士兵的神情,卻將語氣中的嫌惡聽得真切。
胡人討厭漢人,漢人鄙夷胡人,世代如此,而他漢胡混血,這不一樣的出身猶如天塹,深深橫亘在他與父皇之間,父皇因為血脈嫌棄他,胡人也容不得他……
姜逐謹回憶起過去的幾個月,長州守將李天凌曾與他交好,姜逐謹熟知此人的用兵習慣,並利用這點優勢助部落連下三城,他獻計獻策還做了前鋒,結果破城收穫戰果之時,耶律嚴卻將自己排除在外,以至追隨自己的人只分得了一丁點少得可憐的戰利品。
念及此,姜逐謹冷冷一笑,很明顯,耶律嚴在防著他,故意給他穿小鞋。
不過福禍相依,因為耶律嚴的小心眼,本屬姜逐謹的功勞被奪,在大乾要求交出首犯時,他僥倖逃脫,看清自己在耶律嚴手下闖不出名堂,姜逐謹把心一沉,索性再賭一把,要求加入謝罪的隊伍。
而今,他終於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一切如舊啊。」姜逐謹喃喃自語,比起草原凜冽的風霜,他還是更喜歡華京的宮闕長街。
「皇上,喝盞參湯吧。」
御書房內,姜昶剛宣幾位重臣議完政務,正斜靠在軟塌上歇息。
在偏殿候了小半個時辰的田青兒得了宣召,提著小食盒入了內,裡頭有溫熱的參湯並果子四樣,都是姜昶平日愛吃的,好克化又滋補。
姜昶面色潮紅,咳了幾聲,微笑著讓田青兒免禮坐到自己對面。
「田妃有心了。」姜昶淺抿了兩口參茶,將茶盞擱在一旁,「方才諸位大人與朕就一事爭論許久,尚無定論,你來得正好,朕說與你聽,由你來參詳一二。」
田青兒一愣,忙道:「後宮不可干政,再者,嬪妾一介女流,不懂政務。」
姜昶眸色沉沉,那雙同先帝無二的含笑目如今也有了君王不怒自威。田青兒覺得這目光含千鈞之力,壓在肩頭沉甸甸,不過她仍沉靜如水,並不露怯色。
沒有看錯人,姜昶在心中道。
「朕要封你為後,並撫養太子。」
殿內落針可聞,田青兒呼吸一滯,肺中的空氣凝固一般,叫她喘不過氣,這話中的信息一個比一個令人震驚,先是封后,皇上對髮妻情深如海,田青兒以為皇上永遠不會封第二位皇后。
再者,宮中哪有什麼太子。
田青兒先是震驚,而後疑惑了,她怔愣了一瞬,隨後道:「嬪妾初入宮,於江山社稷無功,嬪妾受之有愧。」
「哈哈哈。」姜昶大笑,拿起一片山藥棗泥糕掰成兩半,將一半遞給田青兒,並在她雙手接過時順勢將其扶起,「說了半晌話,吃些點心吧。」
此後好多日,姜昶再也沒有提起封后和太子的事,仿佛那日的話只是一句玩笑,可,皇上不是愛玩笑的人啊,田青兒百思不解。
她不知道的是,早在秋天,她的身邊,家人身邊,早就安插上了無數耳目。田青兒若和母家互通宮內外的消息,姜昶立刻就會知道。
很幸運,田大人是耿直知分寸的忠良,沒有政治野心,田青兒有其父風範,口風很嚴沉得住氣,所以姜昶私下說的話,她是一個字都沒有往外露,田家人寫信入宮,也只說些家族日常瑣事。
「是位聰慧至極的女子。」大乾正需要這樣的女子撫育未來的帝王。
往後的日子,姜昶頻繁的宣田青兒去書房,循序漸進的同她說一些政務上的事,由淺入深,加上姜昶是極有耐性的人,田青兒又聰慧,不到兩個月,她就對朝局之事有了最基本的了解,偶爾還能說出些好的見解,比朝中好多只會讀聖賢書的官場老油條還看得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