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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34:31 作者: 長安墨色
皇帝輕輕搖頭,幾百士子,如何抓得盡,大乾朝又以讀書人為尊,今日若對士子大肆抓捕,恐怕將引天下讀書人震怒,士人階層的怒火燒起來,毀滅的是大乾安寧。
想到此處,皇帝再次深深看了大兒子譽王一眼。
有人江河日暮,有人如燦如朝陽,他老了。
皇帝在近侍的攙扶下,邁著虛浮的步子,緩緩往宮門外走去,他深深凝視著面前年輕的文人們,開口道。
「爾等心意朕已明了,速歸家去。」
王蕭岳跟隨父輩曾參加過好幾次宮中大宴,他幼時皇上還曾抱過他,彼此間不算生分,因此對於皇帝的話,王蕭岳下意識的有聽從之意,就在他即將開口,答應先散去的剎那,身旁另有一人開口了。
那人垂眉斂目,緊繃唇角,正是林月賢,他聲沉如鍾。
「躬請聖上早立譽王為太子,以安臣民之心。」
一語再激千層浪,數百士子齊聲再喝,一封血跡斑斑的千人書,由林月賢雙手奉上。
上有千百人的血,乾枯氧化後,凝結成觸目的烏黑。
皇帝略掃一眼,如觸閃電般往後退了半步,心猛糾成一團刺痛難當,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他迷戀修道,千人血書這等極陰污物,會折損他的道行。
眼見皇父搖搖欲墜,老近侍一人攙扶不住,姜逐元一個大跨步來到皇父身邊,一把扶住皇帝的同時,對跪地不起的士子們言辭懇切,近乎哀求般說道。
「立嗣之事,自有皇上聖裁,何至爾等如此?跪列宮門,乃當大罪,聖上寬仁,恕爾無罪,請諸君儘早散去,莫要耽誤了大寒祭祀之要事!」
說完,姜逐元對士子們深深鞠躬,作揖,若不是顧及皇室尊嚴,他寧肯下跪,跪下請走這群一根筋的書呆子!
王蕭岳、林月賢因跪在最前,正與姜逐元目光相觸,王家、林家、文家,都是公開站隊支持譽王的家族,因此私下姜逐元和王蕭岳林月賢二人,見過多次,只是沒料到這兩個人是豬腦子,半點城府都沒有!
姜逐元拼命的給他二人使眼色:「走啊!」
他狠狠咬著牙,用口型道。
王蕭岳整個人沉浸在即將留名青史的喜悅中,可譽王殿下陰森狠厲的眼神又叫人膽寒,林月賢眼神清明,在觸及譽王時湧出幾絲疑惑不解之意,好像在用眼神詢問:「怎麼了?是我等做的不夠好麼?」
譽王簡直如芒在背,他捏緊拳,很想一腳踹翻眼前兩個蠢貨,但皇父和文武百官等都在背後看著他,他只好再次好言勸說,並繼續眼神示意他們離開。
「立嗣之事皇上自有定奪,何必苦苦相逼?請歸家去。」
林月賢露出一副豁然恍悟的神情,然後是做錯事後的懊惱,他轉身對後方的士子們高聲道:「譽王殿下言之有理,我等即刻散去吧。」
王蕭岳此刻亦從夢中驚醒,急忙跟話道:「對,譽王說得對,散去歸家吧。」
千人血書,數百人跪拜宮門,是以王蕭岳林月賢在內的十幾位世家子,以及十幾位寒門學子,一齊號召組織的。
王蕭岳和林月賢在士子中很有號召力,他們起身退開後,不少士子跟著離去。
剩下一部分仍堅持著,但同伴陸續離去後,他們也沒能堅持多久,紛紛起身離開。
最終跪立在宮門外不願離去的,只有區區六人。
鬧了這一場,天已蒙蒙亮,因靠近宮門,又有殿前軍驅趕,百姓不得近看,但隔著御街,仍往這邊指點瞧看。
殿前軍強制『請』走了剩下六位堅持不肯離去的士子,宮門前的人終於肅清,譽王長舒一口氣。
「請父皇回宮休息,兒臣這就領百官出城祭祀。」
皇帝強撐著一口氣,站立在寒風中,狐裘鹿靴加身,仍覺渾身發寒,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他老了,老得對座下江山失去了控制。
「譽王,你在士子中的威望,比朕高。」
皇帝留下一句話後,在近侍攙扶下緩緩回宮。
身旁的老近侍眼圈一紅,內心無味雜陳。
「陛下,宣轎輦吧。」
「朕走得動!」
而姜逐元心中一驚,反覆琢磨著皇父方才的話,他們是父子,更是君臣,臣子的威望怎能蓋過主上?
幸好,老天有心助他,只有他一人最宜繼承大統。
幸好,幸好啊……
沈長林沈玉壽晨起後,準備去書局街買些書籍。
因知大寒這日恐有事發生,二人特意走了靠近御街的路,果不其然,還未走到御街旁,就聽得百姓們議論紛紛,說宮門前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殿前軍已經戒嚴,無關人等不得從附近經過。
事情發生在四更天,彼時已至辰時,宮門前跪地血書請願的士子,實則已散去了九成。
待沈長林沈玉壽走到附近,見到不少著深衣的士子三三倆倆,結伴離去,其中還有不少熟人面孔。
「喂,沈宣瓊沈若雲!你們怎在此處?「
王蕭岳正好在人群中,望見沈家兄弟,急忙拉著林月賢朝他們跑來,並向他們介紹道。
「這位是林月賢林公子,乃工部尚書之子,與我王家是世交。」言罷又介紹沈長林沈玉壽給林月賢認識,「這二位是親兄弟,沈玉壽乃平南布政司今歲秋闈之亞魁,沈長林乃解元,同時被姜大師收為關門弟子,前途無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