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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34:31 作者: 長安墨色
「再看看。」許先生淡笑道。
過了一會,太陽逐漸升高,河灘邊突然吵鬧起來,一群鄉紳模樣的人圍著河岸邊的幾個官員,正在吵鬧什麼,沈長林傾耳聽了聽,隱約聽見是鄉紳們在向官府的人討要糧食。
「今年秋,興源縣遭水災,知府下令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凡受災貧民,每半旬,一人可領賑災糧五斤,而地主鄉紳則不在此列,他們不服,已接連鬧了幾個月,如今亦不肯配合修築水庫,除非官府將「欠」他們的賑災糧補上。」
許先生解釋道。
「豈有此理!」趙悲煦覺得很荒唐,「地主鄉紳家又不缺糧,憑何要救濟,而修築堤壩,也是為了他們好,竟然還要阻撓!」
沈長林蹙著眉,凝視著下方鄉紳鬧事的場景。
「人心叵測,慾壑難填。」許先生淡然望著下方一切,帶學生們出來,就是要叫他們見識最真實的世界。
這時遠處走來一人,沈玉壽輕撞了下沈長林的胳膊:「是顧先生。」
只見顧北安帶著幾個衙差,將那幾個鬧事要糧的鄉紳拷走了。
第二日,他們離開了興源縣,繼續南下,陸續又經過了幾個縣鎮,有窮有富,有善舉也有惡行,都是府學上課絕不曾見的人或物。
對於基層民情,沈長林沈玉壽和趙悲煦都有了新的認識和理解。
沈長林回憶一番從前,遊學前他對政務的理解過於淺薄,世事洞明皆學問,不親眼看過,許多道理便不曾理解。
他體察到了許先生的良苦用心。
轉眼,已是一個多月後,雪下了兩場,他們回到了景安城。
這天正值臘月二十,府學要放假歲假了。
假前,許先生給三位學生列了一份書單,讓他們假期閱覽,並道年後在府學按正常規程上課,課程將持續三個月,之後他們將繼續遊學,這次會去更遠的地方。
沈長林沈玉壽還有趙悲煦拜謝了先生,然後一齊回齋室整理東西,預備離開府學。
「這一個月里的所學所見所思,比之前數年間學的還要多,許先生不愧是當世大儒。」趙悲煦道。
「煜照兄和我所感一樣。」沈長林說完,低頭細看書單。
這書單上好有幾本典籍十分珍惜,恐怕一時之間難以尋得。
看出沈長林的為難之處,趙悲煦笑道:「這幾本典籍我友人家有,改日我借得了,抄寫兩份給你們送去,不知府上居何處?」
趙悲煦說抄寫兩份,指的是由他的書童代抄,這幾本典籍字數頗多,要是自己來謄抄,恐怕整個歲假都幹不了別的了。
因此沈長林沒有客氣:「那便多謝煜照兄了,我們住在槐花巷,入巷左側第三間院子……」
「哈哈哈,什麼府上,不是住大雜院嗎?」
話沒說完,前方拐角處走來了一個熟悉的人,正是林天逸,他今日也正要收拾東西離學歸家過節。
一個多月未見,林天逸依舊錦衣華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反觀沈長林二人,因風餐露宿,略有幾絲風塵僕僕的滄桑,林天逸也好不到哪裡去,清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
聽見趙悲煦問沈長林府上居於何處,林天逸覺得好笑,他是偶然發現沈長林家住址的,竟連個獨門獨院的小破屋都買不起,和一群鄉巴佬住在大雜院中。
他看不上沈長林沈玉壽,也覺得和沈家兄弟做同門的趙悲煦糊塗,於是他決定看在林趙兩家是世交的份上,好心的提醒趙悲煦一番。
「煜照兄,看你都憔悴成什麼樣子了?哪個讀書人不是風不吹日不曬,一心撲在聖賢書上即可?許先生是大儒不錯,但……」
林天逸貼到趙悲煦的耳邊,繼續低聲說著:「但我看許先生這次並不想好好教你們,恐怕是他自己想要遊山玩水,找個授課的幌子拉你們作陪呢,要不是我機智,險些也成了陪客中的一員,現改投王先生座下,這段時日收穫頗豐。」
趙悲煦聽著,臉色陰沉下來:「飛羽兄,你不是因心疾不能出遠門,才改投別人的嗎?」
「嗯?」林天逸一愣,心想趙悲煦還真是個書呆子,「總要尋個體面的藉口嘛,煜照兄要想改投王先生,我可幫忙引薦……」
「不必!」趙悲煦是一心讀書有些死板的人,同時恩怨分明,林天逸假言心疾的行為在他眼中和背叛師門沒二樣,「我不是那等出爾反爾的奸猾之人,況且,許先生大善,勿要污人清名。」
沈長林則冷剜了林天逸一眼:「大雜院又如何?古語有云,君子不汲汲於富貴,不戚戚於貧賤,林天逸,我不與小人論長短,再會。」
說完三人看也不看林天逸一眼,徑直走過。
林天逸碰了一鼻子灰,心裡慪的不行,他是天之驕子,沈長林一個貧家子,憑什麼看不起他,還有趙悲煦,實在讀書讀傻了,竟跟沈家兄弟廝混在一處,簡直自降身份。
「哼,你們等著吧,看開年的考評,誰名列前茅,誰墊底,你們天天遊逛荒廢學業,我看你們定會一敗塗地!」
聽見林天逸在身後叫罵,沈長林簡直氣笑了:「竟有此等狹隘無知之人。」
沈玉壽接話:「他惱羞成怒方失分寸,平日在先生同窗面前,有好一張斯文假臉呢。」
小年前夜,景安城下了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