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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30:02 作者: 墨舞碧歌
「豬寶。」他苦澀了聲音,再次伸手去摟她。
悠言低叫:「爸爸,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
他一驚,他的女兒再也不願意當他的寶貝了嗎。手僵硬在空氣里。他長嘆,良久,柔聲道:「你討厭爸爸和王阿姨嗎?」
悠言飛快地搖了搖頭,小聲哭道:「媽媽以前就說了,有一天,她來了,也不要討厭她。」
女兒的話,有一點模糊。他卻聽明白了。他渾身一震,怔愣住,直直看著女兒紅了眼眶奔出了大廳。那一晚,他和王璐瑤遲來了多年的新婚之夜,他沒有碰她。
那時,他們還年青。
王璐瑤低聲道:「我等,我等了你很久,還可以一直等下去。」
他突然想反駁她,「你不是等不了嫁人了嗎?」
又或者,他該把她摟進懷裡,細語溫存。畢竟呀,這是他的初戀qíng人。他的執戀。偏偏,滿眼是遲箏對他微笑的樣子。後來,也一直沒有碰她,一直到遲箏一周年的忌辰。
如果,在遲箏的忌辰,那個男人沒有出現的話----那他會不會錯過了真正的遲箏呢。可是,沒有如果。世事,不過是老天的棋盤,該到那一步,就那一步,半點差錯不出。
那是一個暮靄的清晨。遲箏一年的忌辰。在家裡設了個小靈堂,讓彼此的親屬好友來拜祭。來的都是他的親朋好友居多。他的老丈人沒有過來,老人家恨透了他。姐夫和遲濮來了。還有少數幾個畫壇里的人也來了,卻也並非遲箏的摯友,只是純粹喜歡這位畫者。
他突然發現,他的妻,朋友很匱乏。她的生活重心,在嫁他之前,是那個簡陋的小房間,還有畫。嫁他以後,是他,他們的女兒,還有他的母親。他心裡的恨,突然減了,像風gān的畫布那上面的斑斕色彩,黯淡了少許。
王璐瑤捏捏他的掌心,走過去把遲箏的畫像掛到靈堂那白色布幔的中央。
周圍,是沉靜到教人心裡發悶的氣氛。
他悲傷又銳利的眼,四處搜索,有一小人兒不見了。
悠言的奶奶,兩鬢花白的安靜女人也走了出來。
儀式要準備開始。
一抹矮矮的身影,卻飛快地穿過人群,她懷裡抱了什麼東西,在肅靜沉默的眾多身影里穿梭,偏著頭,嚴肅地皺著眉,似乎在找什麼。
「言,不准失禮!過來爸爸這邊,今天是你媽媽的----」他低斥了一聲突然闖進的女兒。
悠言幽幽看了他一眼,最後腳步落定在遲濮的父親面前。
那同樣英俊溫潤的男人愛憐地摸摸她的頭。
「姨父,你抱我。」她仰起小腦袋,央求道。
男人慈愛一笑,把她抱了起來。
「去那邊。」小指直直指向靈堂中央。
驚詫了所有人。
他喝斥道:「豬寶,你在胡鬧什麼。」惱怒著走了過來。
遲箏的姐夫卻輕輕搖頭,並沒有把女兒jiāo還給他。
他苦澀一笑,也許,這男人也從沒認可過他把王璐瑤接過來的做法。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把她徑直抱到那靈堂中央。有人倒抽了口氣,這不是胡鬧是什麼?
在姨父的懷抱里,悠言凝著那幅媽媽的畫像,伸手把它拿下。她原本矮小,夠不著。那幅畫跌落在供桌上,那細碎的響聲,王璐瑤微微變了臉色,那是她親手所掛。
他想,他該伸手摟住身邊這個女人,不讓她如此難堪。手,卻始終伸不過去。那橫臥在供桌上遲箏的畫,她的眼睛,淡淡看著他。
這時,他眼角的餘光觸到他母親眼裡的淚意,還有四周那淺淺淡淡的聲音,夾集了一抹又一抹的驚和嘆。
他凝神看了過去,卻倏然震住。
第九十九話最後的秘密(1)
悠言伸手去夠,想把她手中皺褶的畫紙放到原來那畫像所在的地方。
展現在所有人面前,只是一幅炭筆素描。卻足夠動人。清淡的眉,清澈的眸,溫柔而羞澀的笑。
那是悠言的媽媽,他的妻子。
被封存在這張畫紙的她像極五月最絢爛的鷲尾,一瞬間,綻放一世的美麗奪目。原來,長相只屬清秀的她,也可以這麼美。原本的畫像,一下遜了顏色。
十年磨一劍。遲箏的畫,不是絕筆。她教會了她笨拙的女兒。
他想起前年的夏夜。七夕夜。一家三口到路家在郊外的別墅看星,看星光璀璨,河漢渺度。悠言在遲箏的懷裡,拿了張紙,埋頭不知畫著什麼。遲箏便依偎在他的懷裡。他的懷抱里,有著她,還有著他們的她。悠言畫著,鼻子皺了皺,把紙揉成一團,扔得老遠。
「媽媽,我明明已經可以不用畫工筆畫了,為什麼你還要我畫?」
遲箏輕輕一笑。
「工筆白描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
「言,你知道嗎?就像最厲害的廚師,即使只是一道水煮豆腐,最平淡無奇,他也能做出比任何一樣昂貴的食材更美味。」
悠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怔了怔,隨即灼亮了眉眼,嘴角的笑有幾分慵懶。「箏,按你這麼說,有一天,工筆也能勝寫意?」
遲箏的眸,流光溢彩。「易先生,無所謂哪個勝哪個。功夫到,即使是最簡單的白描工筆,確實能比過寫意。畫的高低,不看表達方法,從來,只看人。」
「那遲大畫家你做到了麼?」
愛看她眉間灼灼的自信模樣,他的唇邊溢滿了笑,星辰般華美的眼眸也映滿她的顏容。眼裡的憐愛毫不暇飾。即使成為他的妻子多年,這一刻,遲箏還是羞澀著低了頭。
「為什麼要拿吃的作譬喻。」他的笑聲更放肆。
遲箏微嗔,「因為你的寶貝女兒比較愛聽這個。」
他一愣,笑得微微啞了。
「言,去把你扔的垃圾撿回來。」
悠言嘀咕了一聲,不qíng不願地從媽媽的懷裡鑽出,興沖沖的奔進矮矮的小糙叢中。
「我的女兒不也是你的嗎?」
他低啞道,然後,俯身深深吻住他的妻。
原來,他們也有過這麼多平淡但幸福的時光。也許,與她一起的日子裡,他一直都很幸福。對她的恨,像飄散的絮一樣,很大部分,突然,不知去處。
「可是,姨父,我沒有這個。」悠言想了想,難過地說,眼睛骨碌碌地盯著剛才那跌落在桌上的畫像。
她的聲音清亮,眾人不禁望了過去。
抱著她的男人也一怔,低頭一看,隨即明白她所指。
相框。
有聲音突然傳了進來,一點低沉,幾分沙啞。
「小言,我給你買,好不好?」
他皺了眉頭,望向那不速之客。一個男人排開人群走進來。他一身玄色西裝筆挺,面貌俊朗,眉宇間蘊滿書卷的氣息,但那眉目清冷,整個人仿佛從最酷寒的地方走出來。
「請問先生是?」早有管家上前禮貌諮詢。
那男子嘴角噙起抹冷笑,挑眉道:「路先生,鄙人沈拓。」
他心裡像被什麼鈍器狠砸了一下,震驚憤恨不已,表面卻偏生要平靜無垢。
「沈先生?是不是走錯地方了?」他大步上前。
廳堂中間,兩個男人站定。一個氣勢赫然,一個冷傲深絕。可是,他們要爭的人,已經不在了。一切,還有什麼意義?上天知道,還是,確實還有誰在乎。
「如果這是遲箏的靈堂,那麼沈拓便沒有走錯。」沈拓冷冷一笑,「路先生,聽說遲箏臨死前寫下我的名字。怎麼?我沒有資格來拜祭她?還是說,那深愛著她卻又他娶的人更有資格?」
在場少些熟知遲箏死時qíng形的人,便都刷刷看了過來。
遲箏的姐夫蹙了眉,抱緊一臉好奇,正圓了眸轉望的悠言。
「今天是我妻子的忌辰,請不要滋事,否則不要怪路某不諳待客之道。」他沉聲道,帶了幾分狠戾。
沈拓揚眉一笑。「妻子,多麼冠冕堂皇又好笑的措辭。」
第一百話最後的秘密(2)
面對這個遲箏臨死還惦記著的男人,他的怒火其實早已幾乎把他滅頂,只是良好的教養和多年的官場打滾,使他死死壓抑住。
「把這位來歷不明的沈先生請出去。」他厲了聲音,冷冷對幾個家僕下命令。
沈拓邪邪笑了。「走?說完我想說的話,我自然是會走的。如果這裡不是遲箏的靈堂,我一刻也不想留。」
王璐瑤走上來,挽住他的手臂,擔憂地看向他。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又把她的手輕輕放下。
沈拓嘴邊那抹嘲弄愈加深刻。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他的母親,慢慢踱步過來。
「請問沈先生是來拜祭我媳婦的嗎?」老人語氣平和,問得禮貌,卻風範卓然。
沈拓微斂了眉,對著老太太彎腰一躬,態度恭謹。「阿姨好。」
老太太點點頭,輕聲道:「那請沈先生隨老太婆過來上支香吧。」
她又轉向他,語重,「泓易,過門即是客,今天是遲箏的忌辰。」
他上前扶過母親,對侍立在一旁的管家遞了眼色。那管家立刻過來扶住老太太。
「泓易,你要做什麼?」他的母親厲聲道。
他冷冽而笑,眉梢是十分的危險詭魅。「把沈先生請出去。」
沈拓卻神色不變,只徐徐擊了下手掌。一個同樣穿著正裝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他手上拎了一隻大大的黑色塑膠袋子。
「路泓易,這是當日你對遲箏做的。今日,我替她還給你。」他迅速拿過那袋子,猛地扯開,又從袋子裡抓了把什麼,奮力一揚。
瞬間,空中揚起無數信封,卻色彩斑駁。有一些狠狠擲落在他的臉上。
在場的人,無不驚駭莫名,不知那沈拓何意。
他怒極反笑,手微動,捏抓住其中一個信封。
今天的一場架,已是勢必。
到此刻,他才看清自己的心魔,他如此痛恨厭惡眼前這個男人,這個遲箏死前還念著的男人!只是,當眼中餘光碰觸到手上的信,他神色一變,身子往後,竟踉蹌了一步。那上面是遲箏的字。他妻子的字跡,他怎會認不得?
阿易收。
信封的右下角是一個小小的數字:49。
他緊皺眉心,再也無法偽裝怒火和疑惑,上前一把抓起沈拓的衣領,沉聲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