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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30:02 作者: 墨舞碧歌
    楊父似乎也覺察到那易先生的視線,笑道:「那是阿志的朋友,兩個大學生,趁著假期過廬山遊玩的。」

    「小志,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再掃了一眼絕塵而去的車子,淡淡問。

    烙印在瞳里是那男孩的手環在那女孩的腰上,兩人神態親密。

    楊志不疑有它,慡快道:「他們是qíng侶,都是G大的學生,名校來著。」

    小雯笑了笑補充,「聽說,jiāo往兩年了。」

    楊父道:「您對這兩個小輩感興趣?」

    易先生淡淡一笑。

    「老楊,我的女兒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看到那小女孩,想起我女兒了。」

    小雯「呀」的一聲叫起來,「您的女兒是悠言這個年紀,騙人吧?先生您早婚?」

    楊志無奈地攤攤手,「易叔叔,您別見怪,小雯這人是這副德xing。」

    易先生一笑,「小姑娘很會哄人。老楊,這是你兒子的福分。」

    楊父哈哈一笑,「茶也沏好了,咱們進去喝一杯,讓小輩們自己熱鬧。阿志,好好招呼小雯。」

    望著那二人的背影,小雯掐了楊志一把,兩眼堆滿好奇,「這易先生到底什麼人啊?」

    楊志摟著她親了一口,小雯往他腳上跺去,「死人。」

    楊志收了戲謔,微嘆了口氣,「客人。」

    末了,淡淡補充道:「一個神秘的客人。」

    楊志的房間。

    「神秘的客人?」小雯接過qíng人遞過來的水,在chuáng前一張小藤椅坐下。

    「每一年,他都會上廬山來,也會在我們這裡住一些日子。」

    「阿志,你又在打廣告?」小雯嗔道,「不過,廬山的確很美,似乎永遠看不盡的景。」

    「不是廬山,是人。」楊志肅整道。

    窗外,是撲面而來的縹緲群山,有些氤氳,看不清面相。

    「這裡再美,也不可能來得這麼頻繁。」楊志苦笑。

    「等等,他每年都來?」小雯靈機一動,訝然道,「他來了很多年了嗎?」

    「多少年我也記不清了,十多年了吧。」楊志皺眉道。

    「你說不是廬山,是人?他來見一個人?」

    「可以這麼說。易叔叔在我們這裡訂下了一個房間,時限是50年。早在10多年前,他就付清了50年的房租。」

    小雯低呼,清亮的眼盛滿不可思議。

    「50年?50年的房租?」

    楊志輕輕一笑,小雯突然覺得他的笑意里有幾分淒涼。如果,在別人的故事裡,淒涼了自己,那會是怎樣的一個qíng節。小雯想,那個看起來好像永遠也不會老去的易先生,在等的一定是一個女人。

    「阿志,我不懂,那他們每年見一次麼?那豈不是牛郎織女?」

    小雯說著,自己也撲哧而笑,末了,卻又不覺好笑,倒生了份惆悵。

    「阿志,那個女人呢?」

    第九十四話易先生的蝴蝶(1)

    楊志微微奇怪,「你怎麼知道是個女人?」

    小雯痛恨地掐了他一把,「意會!」

    楊志笑了笑。一時,緘默。

    好一會,他才淡淡道:「蚊子,他要等的人,永遠也不會出現了。」

    「那個女人死了。她就死在這我家的旅館。死在那個易先生付了50年房租的房間裡。」

    楊志以為小雯會驚訝低呼,或者什麼。甚至,小雯也這樣想。只是,她沒有。太過震撼,反而啞了聲音。

    良久,她才幽幽道:「阿志,為什麼是50年。」

    楊志低聲道:因為,50年以後,他已經走不動了,或者已經去了找她。」

    小雯緊緊抱著楊志。幸好,那個人還在自己身邊。

    「那個女人是他的誰?」小雯問得小心翼翼。

    「他的妻子。」

    小雯微微一笑,心裡仿佛堵了顆石子,這時才算安穩。妻子。這樣的感qíng,該給妻子,而不是別的人。

    「對了,阿志,有一個事兒,很奇怪,只是我一直想不出那奇怪的地方在哪裡。」

    楊志笑道:「哦?」

    「蚊子,你說。」

    小雯道:「你說我和悠言看上去年紀算是相若嗎?」

    楊志點點頭。

    「那為什麼易先生卻獨獨那麼留意悠言?」

    易先生。其實,不姓易。他的名字是路泓易。只是,很多年前,有一個人總喜歡叫他阿易。而這個地方,她身故的地方,他便隨了她的喜好。時間蒼茫。這些年間,這小旅館也幾經裝潢,除去這個房間,還保留了原貌。

    男人端坐在chuáng上,打量著房間的每一處擺設。chuáng榻對面,是一台老舊的電視機。旁邊的小茶几上,是老式的熱水瓶和杯子。窗簾,褪了色。只餘下些散碎的花紋圖案,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似乎,原本該是奼紫嫣紅。

    只是,如果他的妻子和女兒在這裡,他想,她們能辨別出來這原來的繁華。他的妻,叫遲箏。在嫁他之前,是最負盛名的天才畫家。一朝,洗手做羹湯,為他。

    窗子留了fèng隙,有風進,把簾chuī得半開。窗外,是莽莽的山。這個房間,風景獨好。能看得見,如琴湖。一泓淨水,像極了一池子的淚。十多年前,她是否也坐在相同的位置,遠眺過外面的景色,然後勾勒出一幅幅畫稿,去銘記歲月如白駒過隙。

    眼角,濕了。

    出身名門,任過外jiāo官,衣香鬢影,談笑風生,玩的是文字的遊戲。求,字字如珠璣。可是,原來,不管時間過了多久,只要想到她,他還是會疼。gān涸的眼裡,還是能流出淚。熄了燈。任回憶,如黑暗,把人扯入深海。

    還是在初見的月照松林。距離那裡並不太遠的地方,有一間廬山影院,播影著一個片子,叫《廬山戀》。電影上畫,已年余。還一直在播放。這一場電影,不知道,還會播放多久。月光靜美。他吻上她的唇,並向她求婚。畫藝再高,此時的她還是像一個平常少女一般,眼裡,水光嫣然。

    「阿易,我不該答應你,可是----」

    她沒有說出,他卻聽出了她的可是。他笑了,擁緊她。不管那藏在眼梢眉間的珍惜,她能不能讀懂。

    「箏,我不在乎你的時間長短,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你。一年是一年,一天是一天。」

    「請原諒我的自私。」遲箏輕輕哭了。

    那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淚。其實,自私的是他。她本來就是翩然在這世間裡的一隻蝶,她天生的缺陷,讓她的美更加極致。因為短暫,所以美。剎那芳華。他捕捉了她。

    卻,不懂珍惜。那時,他至於外jiāo場上,她至於畫界裡,都是最矚目的星,但對於愛qíng來說,也許,他們都太年輕了。

    還記得那一天。那是他們婚後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後一次,此生唯一的一次。他把信狠狠擲到她的臉上。「為什麼瞞了我?」

    第九十五話易先生的蝴蝶(2)

    遲箏睜大眸子,沉默著俯/身把東西拾起。

    「你剛才說什麼?」她淡淡問,臉上沒有任何表qíng。

    「遲箏,何必明知故問,這是從你的抽屜里拿出來的。王璐瑤當時給我寫的信,而你把它藏起來了。」他冷笑。

    「你認為遲箏是那樣的人?」她輕聲問。

    他唇邊的嘲弄的弧愈大。

    「阿易,她寫這封信給你的時候,我們已經是很談得來的朋友了。」遲箏輕輕笑,笑意里有幾分淒涼。

    那時,他還沒有辭職,沒回到老家。家中富渥,在繁華的都市裡,有著數套價值不菲的房子。他卻只在機關單位提供的一個房子居住。雖遠不及自己的物業奢華,但也雅致舒適。

    那時,與遲箏也還沒有正式jiāo往。但廬山一見,兩人已成了投契的朋友。jiāo談之下,發現二人同在一個城市工作,生活,更促進了這份qíng誼。回來以後,經常見面。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遲箏是個古怪的人。她的畫賣錢,但她身上的錢卻永遠不多,她把錢都捐了出去。給那些天生殘缺的人。自己只在外面租了個小房間過日子,埋頭畫她的畫。

    記得第一次到她的家。那地方,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吃驚過後,他打趣道:「遲箏,你不是怕我對你這天才畫家有什麼宵小之想吧,把好東西都藏了起來。」那時,他還只是叫她,遲箏。

    遲箏紅了臉,頭,輕輕垂下,隨後,返身給他倒了一杯水。

    他的指,不經意碰上她的。微微的顫慄便在他心頭划過。那是,他一度以為死寂的感覺。自從那個叫王璐瑤的女人離他而去。王璐瑤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如果說,路家的財勢算大,那麼,王家的財力不啻路家十倍。這意味著,王家家長並不答允路,王二人的戀qíng。王璐瑤是路泓易的初戀。他深愛著她,王璐瑤卻為了成全父母,諷刺又可悲的選擇了與一個財力比王家又qiáng大十倍的人訂了婚。

    會心動,也許,因為她不是別人,而是遲箏,這樣一個簡單而美好的人。

    他心疼她在外面的生活,甚至給了她他家裡的鑰匙。他經常出國公gān,閒暇時也多有應酬,便讓她隨時過來畫畫做飯。她對自己的事qíng迷糊隨意,卻幫他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他有時回來,她已經不在,但那個房子,處處氤氳著她的氣息。還沒開始jiāo往,卻在心裡萌了芽。終於,在後來再次的廬山同游里,他qíng不自禁吻了她,並向她求了婚。再後來,他毅然辭了職,攜她回了老家。

    她的身體不好。他們之間,經受不起太多的聚少離多。只是,他萬沒有想到,在往昔那段溫馨的日子裡,她在他家,私藏了王璐瑤寫給他的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

    泓易:

    我悔了,不願意再做我父親的棋。我和那個人訂了婚,但我不會和他結婚。我父親禁錮了我,但我會等你來找我,一直到我不能等為止。

    瑤

    她不算很美,但一道眉,是新月彎彎。看她此刻眉間滄桑,沒來由,他心裡一疼。過往,如煙塵。只是,她的欺騙還是惹火了他。傷人的話就此出口。「遲箏,我看錯了你。那時,我們還沒有jiāo往,如果,你沒有做這卑鄙的事qíng,也許,我今天的妻子並不是你。」

    遲箏的臉剎時蒼白,一雙眼睛靜靜,凝了他片刻。

    你的眸,怎能還如此清澈純淨?他冷笑,爍黑的眸里是烈烈的怒火。信箋,在他擲向她的時候,便從封里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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