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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28:19 作者: 冉爾
萬福和喜財很快請來了阿清,賀作舟也如約去了書房,甚至帶走了警衛員,獨留他們倆在屋裡瞎折騰。
阿清頭一回上賀家,新奇之餘不免擔憂:「我和你不同,至今還是個服務生,你家六爺不介意,旁人總歸會說閒言碎語。」
「說去吧。」此時方伊池趴在床上,床邊圍了好幾個火盆,倒也不覺得冷,只是光著背到底不會多暖和,所以他還抱了個枕頭,「就算你不來,他們也有的是藉口編排我。」
換了從前沒得病的時候,方伊池可在乎外頭的風言風語了,總以為是自個兒的出身害了賀六爺。
倘若他真是哪家的少爺,就算能生,外頭的人也不敢像現在這樣,對他評頭論足。
今非昔比,如今的方伊池不在乎。一來,他在賀家住了些許時日,對所謂的大家族有了新的認識;二來,他看淡了身外事,覺得活命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方伊池聽聞阿清的擔憂,已不再如數月前那般無助,反而笑著去安慰:「吐沫星子難不成真能把人淹死?」
阿清被逗得差點把鳳凰的尾羽畫歪,賭氣般敲了敲他的後頸:「少說兩句,以前沒看出來你這麼能貧!」
「這不是說一句少一句嗎……」方伊池自言自語,「捨不得呢。」
「捨不得六爺?」阿清沒聽清他的話,順嘴道,「你們這是剛在一塊,膩歪著呢,再過個十天半個月的,說不準就淡了。」
「淡?」
「我的意思是你們感情沒變,但不會像現在這麼有新鮮感。」阿清生怕方伊池誤會,連忙解釋,「就像咱交朋友,日子久了,互相了解得多了,許多話是不是就不用說了?」
「也是。」方伊池換了條胳膊墊在腦袋下,沉吟片刻,忽而又改口,「可我每天看六爺,心裡都歡喜。」
「……不一樣的歡喜。」話音剛落,後腰一痛,他忍不住「哎喲」一聲叫喚起來。
狼毫已是非常柔軟,但架不住方伊池細皮嫩肉,且蘸了顏料的筆遊走間帶著陰冷的潮氣,阿清這一下著實讓他有些受不了。
「該!」阿清拿了帕子擦去多餘的顏料,低聲嘆息,「忍忍吧,這幾根尾羽要是畫不好,你這隻鳳凰就得變山雞。」
方伊池又撲哧一聲笑了。
「還笑呢。」阿清沒好氣地嘀咕了幾聲,埋頭認真畫畫去了。
人皮為紙,要切合皮下骨骼,才能畫出動人的鳳凰。阿清點痣描眉不在行,摸骨卻是一把好手,要不是看不見摸不全自個兒的後背,說不準方伊池身上這隻鳳凰就得先落在阿清的背上了。
擦了多餘的顏料,鳳凰的尾羽徐徐在方伊池的後腰上展開,阿清滿意地打量自己的傑作:「比我想的畫得快些,說不準兩天就能畫好。」
「好看嗎?」方伊池憂心忡忡。
「好看。」阿清篤定道,「保准六爺瞧見撒不開抱你的手。得了,甭再和我搭茬,讓我好好畫一畫。」
方伊池聞言,哪敢再出聲,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們這頭畫得熱火朝天,賀家也是暗潮湧動。
先是賀老爺子在用晚膳的時候發了火,指桑罵槐地諷刺方伊池進了賀家的門以後,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後是賀四爺把幾個碎嘴的下人辭了,直接送到了關外。
總之事情全是圍繞著方伊池的。
但是有賀作舟在,他根本沒察覺,成日貓在房間裡,除了畫鳳凰,還是畫鳳凰。
最後還是用了三天,方伊池後背上的鳳凰終於畫好了,他吸著鼻子湊到鏡子前,費力地往後望。
因是在人身上作畫,阿清沒有選擇過於明艷的紅,而是用了摻著金粉的赤色來描繪鳳凰的羽翼。方伊池的後背仿佛燃起了一團火,從後腰燒到了脖頸,黛青色的翎羽攀上了左肩,而後頸的正中,是鳳凰金色的瞳孔。
房間光線暗且距離遠時,尚看不出獨到之處,但只要湊近,細密的金芒便會落入眼底。
璀璨若星光,又帶著人間才有的奢靡勁兒。
方伊池看得滿心歡喜,隨手扯了身旗袍,覺得搭自個兒背上的畫,然後扭頭輕聲道謝。
「不必。」阿清收拾著顏料,搖頭,「這幾日住在賀家的跨院,別提有多舒心了,不用見我那個只會要錢的爹……」
他倆正說著話,屋門忽然被人從外踹開,冷颼颼的風倒灌進來,吹得方伊池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拉好的領子又歪歪斜斜地塌下半截。
於是乎,闖進來的下人們瞧見的就是他衣衫不整,和旁的男人共處一室的場景。
方伊池打了個哆嗦,第一反應是把衣服重新拉起來,怕他們看見自己身上剛畫好的鳳凰。
六爺還沒瞧見呢,別人都不許看!
可緊接著,他就發現了問題,頭一個闖進來的是之前在賀老爺子身邊的戴蝴蝶簪子的丫頭。
而那個丫頭瞄他一眼,並不逗留,直接轉身推開身後被風吹上的門,幸災樂禍地叫喚:「老爺,您快進來瞧瞧。」
方伊池這才知道賀老爺子來了,他慌慌張張地套上外套,給阿清使了個眼色,然後快步繞過屏風,還沒來得及問好,就發現賀老爺子已經帶著人坐在了沙發上。
老爺子今日穿了身繡滿祥雲的馬褂,拄著龍頭拐,雙目半合,倚在沙發上像是睡著了,但方伊池感覺得到,老爺子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沒移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