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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28:19 作者: 冉爾
寒冬臘月,再多的火盆也驅散不去寒意。方伊池抖了幾下,挪到床邊,抱住一截被子,悶聲悶氣地喊:「阿清,我脫好了!」
「啊?」阿清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急切到這種地步,連忙把桌子邊上的火盆也搬過去,「得得得,我算是服了您方伊池了。」
言罷,抬手拿起擱在桌邊的狼毫:「你忍著點,這是我能找到的最軟的筆了。」
方伊池趴在床頭,不假思索道:「直接畫吧,我不怕疼。」
「細皮嫩肉的,還能不怕疼?」阿清微微皺了眉,將床頭的燈按亮,然後凝神細看他的脊背。
方伊池生得白,後背像片雪,只不過如今雪上橫著幾條紅枝。他自己不曉得,阿清卻氣笑了,覺得方伊池非要在身上折騰鳳凰是多此一舉:「你和六爺感情還真不錯。」
「嗯,好呢。」方伊池抱著枕頭,莫名地回頭望了一眼,「不畫嗎?」
阿清對著他後腦勺輕輕拍了一下:「畫。」
「但我得瞧瞧如何畫。」
方伊池連忙趴回去。他信任阿清,也在意鳳凰畫出來好不好看,所以現在就算是天塌了,他也要忍到畫畫完。
可惜緊接著,方伊池就在阿清真的下筆以後後悔了。他原以為疼便是疼,不承想,狼毫在後背上蜻蜓點水般落下,竟是癢中帶麻。
方伊池笑了兩聲,麻勁兒上來了,他難受得想翻身,可盯著床頭的顏料,又想到自個兒的病情。
不能動,他心說。
為了先生,打死也不能動。
頭一天因為阿清要在方伊池後背上打輪廓,所以耗時長了些,還換了幾個方案,最後把他的後背擦得微微泛紅。
「活受罪,」阿清畫完,第一句話就是教訓他,「何必呢?」
方伊池凍麻木了,團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穿衣服,時不時哀哀地望阿清兩眼:「沒蹭掉吧?」
阿清抬手把被子罩在方伊池身上:「穿你的!我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幹得快還不容易掉。你與其在這兒擔心我畫的鳳凰框子會掉,還不如擔心在畫完之前怎麼瞞著六爺吧!」
在阿清看來,他倆既然住在一個屋,親密的事情肯定少不了。如今方伊池在飯店遮遮掩掩地畫鳳凰,眼瞅著沒什麼人知道,可晚上回到家,衣服一脫,不是什麼都白搭?
就算方伊池先前說賀六爺不碰自個兒,阿清打心眼裡也沒完全信。
身上的痕跡還沒消掉呢,說不碰騙誰呢?
方伊池自是不清楚阿清心裡想的事情,他把衣服飛速穿好,瞧窗外的天色,意識到今天在平安飯店待久了,急匆匆地往外走,走了兩步「啊」了一聲。
「叫什麼呢?」阿清以為方伊池落了東西,「等著,要什麼我給你送到門口去。」
「不是。」方伊池又跑回來,「你爹……」
他是想起昨天的事兒了。
阿清收拾東西的手微頓,嘆了口氣:「還當你要說什麼!」
「……放心,我不管他死活。」
阿清的選擇果然如方伊池所料,並沒有把濫賭的爹接回家。
不過有些話還是要傳達:「賀四爺讓我代他向你賠個不是。」
阿清猜出爹是被誰打的了,登時笑彎了眼睛,沒心沒肺道:「他怎麼不自個兒來?」
「賀四爺腿腳有些不方便。」方伊池噎了一噎,斟酌著回答,「你應該聽說過,之前上過戰場,落了殘疾。」
阿清的笑瞬間消散了,覺得嘲笑一個從戰場上下來的英雄不是那麼回事兒,挽救性地加了句:「你也替我謝謝他。我那敗家的親爹你是知道的,我這個兒子不能下手,忍了這麼多年,終於有旁人代勞了。」
「你娘那邊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阿清疲憊地揉了揉眼睛,「我娘身體不好,年紀又大,一聽我提和離兩個字就掉眼淚。」
「……熬吧,說不準哪天日子就好了。」阿清沉默片刻,重新笑起來,「行了,別和我在這兒扯閒篇了,快回家吧。」
方伊池不放心地看了阿清幾眼,憂心忡忡地回到車上,起先還能靜下心來思索阿清的家事,可即將到賀宅時,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風聲像擂鼓,一聲一聲打進耳朵。
後來車停了,方伊池倚在車窗邊上,迷迷糊糊瞧賀宅牌匾下掛著的暗紅色的燈籠。
他喃喃了聲:「先生……」
那團火燒起來了,而賀作舟從火光中走來,眼底映著搖曳的紅芒。
方伊池遲鈍的大腦緩緩轉動,揣著手撇嘴:「好一個大妖精!」
急匆匆趕來的賀作舟腳底下一個踉蹌,差點沒氣死,好不容易穩住,立刻繃著臉直奔方伊池而來。
方伊池頭重腳輕,只顧著傻樂,隱約聽見句「壞了,又燒傻了」,繼而眼前一黑,栽進了賀作舟的懷抱。
方伊池的傷風去而復返,最遭罪的是嚴仁漸。
他自車上栽下來,嚇壞了在門口等候多時的賀作舟,也驚著了等著他倆用晚膳的賀老爺子。
賀老爺子瞧不上服務生出身的方伊池,可他到底成了賀作舟的人。
賀家的人關起門來怎麼說暫且按下不表,但就算以後賀作舟和方伊池要和離,現在也不能叫外面的人欺負了去。
此時賀老爺子和賀四爺還不知曉方伊池只不過是傷風,在賀家人看來,能讓人頃刻間暈倒的,估摸著是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