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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28:19 作者: 冉爾
能算得上是他舊友的,不就是阿清嗎?
想到阿清,方伊池立刻想到了他那個濫賭的父親,當初在六國飯店見著,著實留下了不淺的印象。
「走吧,前面帶路。」方伊池不能不管阿清的事,當即起身跟著下人往外走,走了沒兩步,撞上在院子裡轉悠的萬福,身邊便自然而然地多了三個人。
「小爺,您該喊上我們。」萬福低聲與他耳語,「警衛員不怕得罪人,您帶上他們,就算是賀老爺子也不敢拿您怎麼樣!」
然而這並不是賀老爺子敢不敢拿他如何的問題,而是方伊池不樂意與賀四爺起爭執的問題。
賀四爺是賀作舟的哥哥,無論親疏遠近,都占著個「長輩」的身份,再者從戰場下來腿受傷的英雄,方伊池從根兒上就沒打算和人家吵。
他憂心忡忡地走到南廂房,卻瞧見屋外已經綁了個人,半死不活地跪著,近看,竟是那被打得鼻歪眼斜的阿清的親爹。
「邪乎了,連賀四爺都下了死手。」萬福喃喃自語,湊近比了比鼻息,「小爺,還活著。」
方伊池點了點頭:「去叫門。」
他不知道賀四爺是個什麼意思,但走到了人家門前,總歸要去行禮。
萬福立刻走過去敲門:「四爺,您歇下了嗎?」
屋裡有人回答:「四爺還沒歇呢!」
「六爺屋裡的來找您了。」萬福又說。
「進來吧。」這回回答的是賀四爺。
方伊池聞言,推門走進了南廂房。這還是他頭一回進南廂房的門,裡頭的陳列擺設和六爺屋裡差不多,只是更樸素了些,沒什麼擺件兒,倒是多了許多火盆。
賀四爺坐在屏風前的長椅上低頭看畫,鼻樑上架著副圓框的金絲邊眼鏡,聽見方伊池的腳步聲,頭也不抬道:「坐。」
「謝謝四哥。」方伊池的屁股剛沾上椅子,身後兩個警衛員就緊隨而上,硬邦邦地杵在了他身後。
賀四爺輕輕地笑起來:「老六是連我也不放心啊。」
「哪裡的話。」他垂下眼帘,不急不緩道,「是我最近身體不好,一直生著病,六爺才派了人跟著我。」
方伊池三言兩語將事情攬到了自個兒頭上,又主動詢問:「四哥,您找我是為了屋外的那個人吧?」
賀四爺聽了這話,終於抬起頭。因為腿受傷,賀四爺已經很少出賀宅了,他的臉色微微發白,嘴角掛著疏離的笑,但是看方伊池的目光很是認真。
「你認識?」
他點頭:「認得。是我朋友的父親。」
「這樣。」賀四爺並沒有往心裡去,「他在賀宅門口念叨我家老六的閒言碎語,實在討打,你朋友若是問起來,你直說是我打的便是。」
「他滿口胡言亂語,四哥打就打了。」
「禮數還是要的,你過幾日代我去向那位朋友道歉,就說我賀作峰欠他一個人情。」
方伊池在心裡想,阿清知道這事兒,保不准在家裡拍手叫好,哪裡需要道歉?但面兒上還是乖覺地應允:「好,我明天就去同他說。」
賀作峰滿意了,低下頭,繼續研究桌上的畫:「老六呢?」
「六爺說是有事兒,跟萬祿出去了。」
「你同他相處,有沒有什麼矛盾?」
「沒有的事。」
「老六半大點的時候就在老爺子的司令部里混了,連上軍校時,假期都不得閒,跟著部隊到處打打殺殺,所以你不要嫌他不會疼人。」賀四爺大概是看畫看得實在無趣,竟然真的端起了長輩的架子與方伊池說話,「他心裡是屬意於你的。」
方伊池哭笑不得。
他自然知道先生的心思,只是在賀作峰面前,總不能把他們私底下的黏糊勁兒說出來,便紅著臉說:「曉得。」
賀四爺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摘了眼鏡,目光又落在方伊池身後的警衛員身上:「喜財?」
被點了名的喜財目不斜視,腳跟兒併攏,大聲回答:「是!」
「老六竟然把他都給了你。」賀作峰輕聲嘆息,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兒,自顧自地搖頭,「你還在病中,早點回去歇著吧。」
方伊池依言離開了南廂房,臨行前,聽見賀作峰說:「外頭那個人交給你處置,以後遇上這種人,不要心軟,就算外頭傳了什麼流言蜚語,賀老六也不會在意。」
方伊池心裡一熱,抬腿走到院子裡。
阿清的爹已經被揍糊塗了,竟沒認出他的臉,瞪著烏青的眼,喃喃自語。
「你們把他扔出去吧。」方伊池重新揣上手,神情複雜。
他自有印象起,身邊就沒了父母,唯獨記得自個兒和妹妹的名字。
因為沒感受過「家」的滋味,方伊池偶爾也會想,爹娘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想得很好,可身邊遇上的,卻沒幾個好人。
阿清的爹濫賭,賀老爺子心思深沉,每一個父親都跟他心目中的不一樣,久而久之就沒了期待,如今設身處地地思考,若是他以後真的有了六爺的孩子,還不知道怎麼教呢。
方伊池任由自個兒的思緒發散到很遙遠的未來,忘記身染重病的事。
卻不想被兵哥扛起來的人嘴裡突然蹦出一句:「我在……我在六國飯店瞧見了!」
他一愣:「什麼?」
阿清的爹眼底燃起一絲清明:「我瞧見六爺去見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