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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28:19 作者: 冉爾
    賀作舟知道方伊池以前過得苦,卻不知他過得如此苦,不由也躺下去,捏著小鳳凰細細的腳踝揉捏:「以後不會了。」

    方伊池把臉埋進六爺的頸窩,眷戀地磨蹭:「那時我睜開眼睛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憤怒。」

    「我為什麼還活著呢?」

    「日子太苦了,我壓根兒不想再活下去了。」方伊池喃喃自語,「可我想到了妹妹,我妹妹還等著我賺錢救命呢。」

    他靠著這麼一點念想,掙扎著向主家告了假,求來一點預支的工錢,硬是把腳踝的傷挨好了。

    「不苦了,以後都不會苦了。」賀作舟輕輕拍著小鳳凰的背,感受著掌心下細微的顫抖,滿心憐惜。

    想了一路的「家法」自是捨不得提,賀六爺從床上坐起身,摸索著按亮了檯燈,發現枕頭邊有方伊池疊得整整齊齊的小褂。

    六爺把衣服遞給他:「換上吧,晚上睡得舒服些。」

    方伊池接過,不想爬起來換,一是犯懶,二是怕冷,再加上和賀作舟的關係已經比原先親近不少,便直接躲在被子裡脫掉了身上的衣服,扭扭搭搭地換上了小褂。

    「為什麼把證書掛那麼高?」賀作舟看著他在被子底下拱來拱去,乾脆盤腿坐著,等小鳳凰爬出來。

    小鳳凰換衣服的速度挺快,很快腦袋就將被子頂出一個小口。他窸窸窣窣地爬到了賀作舟的懷裡,哪好意思說自己捨不得六爺走,只含糊道:「原來掛得太矮,我躺在床上看不著。」

    原來是這樣。

    賀六爺不作他想,掀開被子將小鳳凰罩進去:「睡吧,明兒個給你看個寶貝。」

    「什麼寶貝?」方伊池聞言,眼睛瞬間亮了,像長不大的孩子,「先生,說說吧。」

    嗐,這會子又叫上先生了。

    賀作舟心神微盪,小手一牽,小腰一摟,差點把持不住說漏嘴,好在理智尚在。他惡狠狠地咬住小鳳凰的下唇:「閉眼,睡覺。」

    方伊池哼哼兩聲,嫌疼。

    「明兒一早准告訴你。」賀作舟心軟,做了保證,哄他睡,「時候不早了,跨院的下人都要熄燈了。」

    方伊池這才不情不願地閉上眼睛,腳丫子報復性地塞進了六爺的腿間,凍得賀作舟齜牙咧嘴,苦笑連連:「行,你厲害,你是我祖宗!」

    然而方伊池到底沒看著賀作舟的寶貝,因著第二天一早,他就發燒燒得神志不清,滾燙燙一個人,黏在了六爺懷裡。

    再說賀作舟,夢裡抱著塊燒得通紅的石頭,把他的手指燙掉了皮,他卻死活不肯撒手,後來驚醒,入眼便是方伊池通紅的面頰和布滿汗珠的額頭。

    賀六爺驚得一骨碌從床上蹦起來,把小鳳凰用被子死死裹住,再喊萬祿去叫嚴仁漸。

    嚴仁漸客居賀宅,天蒙蒙亮,被萬祿殺豬般的驚叫嚇醒,剛罩上衣服,臥房的門就被踹開,滿頭大汗的萬祿滾進來:「嚴醫生,救救我們家小爺!」

    嚴仁漸嚇得不輕,以為方伊池出了什麼意外,鞋都來不及穿,踩著兩隻襪子連滾帶爬地衝到北廂房,被賀作舟拎到床邊定睛一看。

    好嘛,冬日裡常見的傷風感冒,焐汗喝水,兩三天就能好。

    「得,六爺,您厲害。」嚴仁漸的腳底板凍得紫中透青,氣急敗壞地坐在沙發上對著壁爐烤火,「說出去誰信?北平城赫赫有名的賀六爺,差點被傷風嚇死!」

    賀作舟坐在床頭,拿著溫熱的帕子替小鳳凰擦汗,冷颼颼地瞪了嚴仁漸一眼:「昨兒黑間還好好的呢,怎麼睡一覺就成這德行了?」

    「傷風都是不知不覺的。」嚴仁漸頭也不抬地開藥方,「你們昨天出門了吧?您太太要不是吹了風,要不就是遇上了得傷風的人染上了病毒。」

    昨兒方伊池和賀作舟去了不少地方,尤其是燒香那會兒,到處都是人,說不準還真是染上的。

    燒得稀里糊塗的方伊池突然翻了個身,把腦袋枕在賀六爺的大腿上,抽搭搭地要糖吃。

    他好多年沒病過,因為家裡窮,不敢病,就算真的哪裡不舒服,也強忍著,熬著熬著就過去了。

    如今跟了六爺,心裡有了依靠,病也跟著來了。

    「吃什麼糖啊?」賀作舟看不過去小鳳凰受苦,又去催嚴仁漸快些開藥方。

    嚴仁漸也是有苦說不出:「六爺,今兒傷風感冒的要是您,我連方子都不用開,直接打二兩燒刀,您喝了,從里暖到外,睡一覺就能好。」

    「可您太太不成。」嚴仁漸擺弄著手裡的鋼筆,打了個哈欠,「他身子骨弱,前些日子還吐傷了胃,我得小心著開。」

    「他不能喝酒?」

    「那是自然!」嚴仁漸好不容易寫好了藥方,遞給候在一旁的萬福,「他這種情況再喝酒,那就是往傷口上撒鹽,到時候又是燒,又是吐,心疼不死您啊?」

    賀作舟皺了皺眉:「那就沒點見效快的藥?」

    「有啊,西藥。」嚴仁漸聳肩表示自己盡力了,「藥性強,我怕您太太撐不住。」

    賀作舟嘆了口氣:「慢慢養是吧?」

    「對咯,不是什麼大病,慢點治也至多一周的事兒。」嚴仁漸邊說,邊打了個哈欠,「吃食上,您上點心,不要太葷太油,別的沒有忌口。」

    賀作舟將醫生的囑咐一一記下。

    嚴仁漸沒了事干,又捨不得北廂房溫暖的壁爐,便往窗戶外望了一眼,沒話找話:「來的路上我見萬福拎著個大鳥籠,裡頭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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