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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28:19 作者: 冉爾
    但什麼都比不上命重要。

    蘇立春立馬鬆開了拽著方伊池手腕的手,胡謅了個理由,跑了,一直跑到戲台子後面才敢回頭,只見空空蕩蕩的八仙桌邊,六爺和那個漂亮的服務生在拉拉扯扯。

    他道了聲「怪哉」,捂著心口去化妝了。

    賀作舟硬是把方伊池抱起來往腿上按。

    方伊池揪著六爺的衣擺,小聲拒絕:「六爺,人都看著呢!」

    「就是讓他們看著。」賀作舟在他面前原形畢露,手掌不規矩地在那平坦的小腹上來回滑動, 「鬧啊,你倒是繼續鬧!我巴不得給他們看看,我賀作舟的太太有多可人。」

    可惜方伊池就是個不會鬧的。他紅著臉縮到賀作舟懷裡,氣鼓鼓地拽起衣領,把大半張臉遮住,然後偷偷摸摸地看向戲台。

    人還沒坐滿,戲台上空無一人,黑色的棚子被日光照成灰白的色澤,隱隱透著股日薄西山的頹勁兒。

    方伊池在看,賀作舟也在看,他看得不屑,也看得意興闌珊,還好懷裡抱著個小鳳凰,心情勉強不算壞。

    「方伊池,你知道你爺們兒家裡還剩幾個人嗎?」

    他搖搖頭,想起在瑞福祥里聽見的話,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問。

    賀作舟倒是不介意把事情都告訴他:「我爹,我哥哥,我姐姐。」

    算上賀作舟,區區四人。

    「您沒有叔叔嗎?」方伊池忍不住嘀咕,「他們也姓賀吧?」

    賀作舟隨著他的話冷笑出聲:「他們可不是什麼好鳥。」

    「……我爹過去有個拜把子的兄弟,打仗的時候死了,我爹說是幫他擋了一顆子彈,自己欠得太多,就把兄弟的孩子帶回了賀家,由賀家庇護著。」

    「所以您的叔叔不姓賀?」方伊池有點明白了。

    「當然不姓。」坐得久了,賀作舟有點厭煩,他的手是用來磨槍疼老婆的,不是用來等著聽戲時無聊地敲椅子扶手的,「我爹記掛著兄弟的好,讓他們進了賀家的宗祠。對外呢,就說是外姓親戚,隨母家姓,對內呢……」

    說到這兒,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方伊池好奇地循聲望去,只見黑壓壓的人群簇擁著兩個衣著光鮮的中年男人過來了。

    他眉頭一挑,按著賀作舟的手輕輕道:「我見過他們。」

    「嗯?」賀作舟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他們去飯店煩過你?」

    「沒有。」方伊池收回視線,縮回六爺的懷抱,對著掌心哈氣,「他們煩過阿清。」

    方伊池和阿清走的是兩個路數:他瞧著純,客人大多是附庸風雅之輩;阿清潑辣,身邊的客人總是寂寞難耐之流。

    寂寞的客人愛動手動腳,阿清硬是練出一身灌酒的本事,能讓來煩自己的人在動手動腳以前,先醉成軟腳蝦。但總歸有那麼幾個有權有勢的,阿清連灌酒都不敢灌,比如現在在他們身後落座的這兩位。

    方伊池現在才知曉,他們也算是賀家人。

    不過想來賀老爺子也明白他們終究不是自家人,日常從不親近,所以平頭老百姓搞不清楚他們的來路,以至於以前阿清還和方伊池抱怨過,說他倆明明瞧著就是一般的有錢人,帶來的僕役竟然還使槍。

    繞來繞去,中間還有賀家這麼一道。

    他暗暗想,過幾日若是見到阿清,可要好好說道說道。

    賀作舟卻一掃先前的無聊,饒有興致地把玩掌心裡的茶碗。

    後頭飄來一聲:「六爺,好雅興!」

    賀作舟不咸不淡地回了句:「閒得蛋疼。」

    方伊池差點被口水嗆到,慌慌張張回頭去看,卻見各人面色如常,立刻明白,賀作舟在家裡怕不是早就懶得裝了。

    他猜得不錯,卻沒看見他們顫抖的手,亦沒發現後面兩個中年男人眼底的恐懼。

    賀作舟抱著方伊池,眼裡那絲興致不知為何又變成了煩躁:「你們去過平安飯店?」

    兩個男人苦笑一聲,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去過。」

    賀作舟摟著方伊池的胳膊緩緩收緊,嘴裡倒還是不緊不慢:「哦,見過我活祖宗沒?」說著,拍了拍他的腦袋。

    「見……見過。」後面唯唯諾諾地回答。方伊池沒大聽清,他還當賀作舟在扯閒篇,扭頭嗔怪地瞪了六爺一眼。

    賀作舟心裡癢得厲害,想親方伊池薄薄的唇,又想到身邊人多,小鳳凰會害臊,害臊得厲害了就要掉眼淚,而掉了眼淚……六爺就捨不得了。

    思來想去,就是不能親,賀作舟的神情再次陰鬱了幾分:「你們可真是厲害!」

    話音剛落,撲通一聲響,繼而是下人的驚叫:「這位爺暈過去了!」

    方伊池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驚得一個哆嗦:「暈了?」

    他哪兒知道賀作舟那幾句話意味著什麼,壓根沒聽出兇險:「怎麼就暈了呢?」

    「許是晌午喝了酒吧。」賀作舟把方伊池攏在懷裡,捏他的腮幫子,「不管他,馬上蘇老闆就要登台唱戲了,你若是喜歡,我就把他留下,唱個百八十首再走。」

    方伊池古怪地看賀作舟一眼:「八百十首唱下來,蘇老闆的嗓子就完了。」

    「怎麼的, 還不落忍了?」

    他越發莫名其妙:「我心疼他幹嗎?我就是覺得聽百八十首沒必要。」

    賀作舟盯著方伊池的後脖頸看了會兒,閉眼罵了句「操」,用胳膊把他結結實實摟住,然後閉目養神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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