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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28:19 作者: 冉爾
    可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婚訊已經登報了,他方伊池在外面早已不單單是一個服務生,他還代表六爺,所以就算是名義上的「叔叔」,也不能因為他,駁了六爺的面兒!

    樓下的男人還在說話:「再說了,賀老爺子早就發了話,賀家的這些小輩里,誰先有了子嗣,誰就能繼承家業。」

    「老六娶個男人,是自斷後路呢。」陰惻惻的笑聲響起,張口閉口的滿門忠烈不過是掩飾私心的華麗藉口。

    方伊池握在把手上的手猛地一縮,像是被燙到一般哆嗦起來。

    報紙上的婚訊是在他和六爺睡完那天早上就登的,也就是說,賀作舟在完全不知道他能生的情況下,直接放棄了賀家的家業。

    方伊池窮苦慣了,完全想像不出賀家的家產有多少,但易地而處,他絕對不會輕易放棄那麼大一筆錢。

    可賀作舟悄沒聲地就把他捧成了賀太太。

    說不感動肯定是假的,就算賀作舟另有所圖,方伊池也著實被震了一震。

    他不信什麼情啊愛的,因為在飯店裡見慣了衣冠楚楚的客人,喝兩口酒就變得如市井的混混一般惡劣,他一直覺得有錢人家的老爺是披著層光鮮外衣的魔鬼,再儀表堂堂的公子,肚子裡也都是壞水。

    六爺可不就是方伊池栽得最大的一個跟頭?

    可他想不通,賀作舟怎麼就為他放棄了整個賀家呢?

    不值啊……

    方伊池茫然地眨了眨眼,手指順著衣衫上的紋路慢慢地滑動,樓下的人又說了什麼話,他全然聽不清,只在心底反反覆覆地念叨著自己是能生的。

    如果……如果他和六爺有了,是不是就能幫著把賀家的家產搶回來了?

    方伊池的臉上湧起了病態的潮紅,他沒錢沒勢,連身份都不討喜,唯獨曾經帶給他噩夢的身體能幫到六爺。

    他越想越是心驚肉跳,等樓下沒了聲息,腳步虛浮地往下跑。

    李掌柜的一看方伊池蒼白的臉色,就在心底暗叫不好,賀作舟才是要命的那一個,伺候不好誰都不能伺候不好他的太太,於是趕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勸他:「剛剛的話,您甭往心裡去。」

    「如今的賀家,是六爺一言堂,剛剛那個啊,是賀老爺子的遠方表親,生拼硬湊來的關係,勉勉強強稱得上六爺的叔叔。」李掌柜常年為北平的達官顯貴做衣裳,知道的事兒自然也多,現在全拿出來說給方伊池聽,「當著您的面兒,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他就是惦記著賀家的家業呢,畢竟老爺子說過,日後賀家要由有子嗣的小輩持家。」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兒,大家族嘛,總不能絕後不是?」李掌柜說順了嘴,意識到方伊池是男人,連忙輕咳著補充,「賀家那麼多人,說句逾越的話,您甭不愛聽!但是賀六爺就算打光棍一輩子,賀家也不可能絕後。您就請好吧。」

    方伊池還有些愣愣的,接過李掌柜包起來的衣裳,走到店外去找萬祿。

    李掌柜原以為方伊池會憤憤不平地罵上幾句,誰料他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心性……」李掌柜笑著搖頭,小聲嘀咕,「真是絕了。」

    在一旁裁布的小夥計順嘴來了句:「說不定這位賀太太能生呢?」

    「別胡說八道。」李掌柜笑得更厲害了,「能生的男人本來就少,城裡那幾個,剛出生就許了人家。」

    小夥計不服氣地反駁:「那幾個是因為人家有錢啊,窮人家的孩子誰沒事兒去醫院做檢查?」

    「有那個錢啊,還不如多吃幾頓肉呢!」旁邊立刻有別的裁縫小聲附和。

    李掌柜原本還沒把小夥計的話當回事,等外頭傳來汽車遠去的聲音,撥弄算盤的手猛地一抖。

    嘩啦啦,好大一聲響。

    小夥計嚇了一跳,剪刀沒拿穩,差點劃破上好的布料:「哎呀,您這是怎麼了?」

    李掌柜失神地望著手裡的算盤,喃喃自語:「能生的,能生的!賀家這回有的鬧了……」

    坐在汽車上的方伊池並不知道瑞福祥里發生的事,他正猶猶豫豫地問開車的萬祿:「你們六爺在家裡……還有什麼長輩嗎?」

    他想問的其實是六爺在家裡的地位,但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所以換了個問題。

    開車的萬祿是賀作舟的心腹,有點城府,話也不少,哪能不明白方伊池的顧慮,當即道:「小爺,您甭害怕,想問什麼就問什麼,反正等您和我們六爺成了婚,日後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您都會知道。」

    「六爺會不會生氣?」他還是猶豫。

    萬祿轉著方向盤憋笑:「咱們爺疼您還來不及呢。」

    方伊池瞬間有些難為情。

    萬祿也不再多話,邊開車,邊向他講述賀家的家事。

    賀家是將門之家,往前細數幾代,出了無數有名有姓的將軍。賀老爺子,也就是賀作舟的生父,當初跟著起義軍干·翻了皇帝老兒,膝下無子時便已立了軍功無數,只可惜常年奔波戰場,沒能護住妻兒,讓結髮妻子和嗷嗷待哺的第一個孩子葬身於敵人的炮火之下。

    「那是賀老爺子的大兒子,尚在襁褓中便已夭折。」萬祿說起這件事時,語氣嚴肅,連神情都莊重了不少,「不過知道這事兒的人太少了,老爺子當年也不樂意聲張,所以只有少部分家僕還記得當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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