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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28:19 作者: 冉爾
    窮人的孩子連嫁給旁人做小的機會都沒有。以前阿清和他聊天時提過一嘴,說是飯店裡的服務生都沒做過檢查,但是但凡上過床、發現不對勁兒的,都被客人帶走了。

    至於下場如何……當時的阿清用纖長的手指夾著煙,悶頭抽了好幾口:「誰知道呢?死了吧。」

    方伊池打了個寒戰,摸索著抓到了自己的旗袍,他費力地扭過去,拖著兩條完全沒力氣的腿,靠在了床頭。

    六爺的煙還在一旁擱著。

    方伊池拿了一根,做賊般點著了。他不抽菸,除非有客人逼,但今兒他實在是太害怕了。

    床的另一側早已沒了溫度,也不知道六爺走了多久。方伊池抽著抽著,嗆著了,咳嗽的當口,瞥見門外閃過一道光。

    賀作舟推開了屋門,原本以為方伊池還沒醒,誰知漆黑的房間裡竟然亮著一點暗淡的星火。

    方伊池的臉在昏暗的光里若隱若現,含水的眸子裡盛著六爺讀不懂的驚恐與絕望。

    「醒了?」賀作舟不懂歸不懂,人還是往床邊去了,「餓了吧,我讓人煮了點雞湯,馬上就給你端來。」

    他不吭聲,叼著煙的牙微微顫抖,不等六爺靠近,忽而將旗袍抱住,胡亂擋在身前。

    「遮個屁……」 賀作舟前一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聲音小,後一句才是說給他聽的,「你還有哪裡是我沒見過的?」

    這話說得沒毛病,他倆該做的不該做的,幾個小時前全做了,方伊池擋得完全沒有意義。

    可他固執地捏著旗袍,低著頭愣是不肯撒手。

    賀六爺瞧了會兒,伸手把方伊池嘴邊的煙搶了過來,也不嫌棄,直接塞嘴裡吸了一口。

    小鳳凰抽過的煙是甜的。

    賀作舟在他身邊坐下,伸出去的手還沒落到地兒,方伊池就躲開了。

    「弄疼你了?」賀作舟臉上的表情僵住一瞬,手還是落在了他的肩頭,「小祖宗,那時候怎麼可能控制得住?」

    言罷,覺得這話是在給自己找藉口,聽上去不地道,於是又道「你這樣,我可就不落忍了。」

    「六爺說的是什麼話?」方伊池悽然一笑, 擋在身前的手跌落在被單上,露出滿脖頸的吻痕。

    卻也不是那麼淫靡,單單讓人心疼。

    好在屋裡沒點燈,誰也看不大清誰,賀六爺把手擱在他的後頸邊:「怎麼講?」

    「我是什麼樣的人,六爺又不是不知道。」方伊池往被子裡縮了一縮,心道:六爺睡他前,還說他在別人床上浪呢!

    「您……您有什麼好不落忍的?」方伊池說著說著發起抖,生怕賀作舟真的因為他多出的器官,把他鎖在家裡玩兒死,「今兒不早了,我想……」

    「想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想回家。」

    賀六爺沒說話。

    方伊池的心沉了沉,也知道六爺不是他想的那種「正人君子」了,乾脆擺明了講:「六爺,您玩兒也玩兒過了,我是不是第一次,您也該嚼出味兒了。」

    方伊池其實更想說的是,賀家家大業大, 他區區一個服務生,動過攀高枝兒的心思,卻沒膽大妄為到讓賀作舟把他帶回家的地步。

    人活著就是要有自知之明,方伊池不是沒有心氣兒,而是知道自己這樣的人活著,心氣兒更像是催命符。

    賀六爺想對他下手,誰都攔不住,連平安飯店到時候都要倒霉。

    別看皇城根兒腳下,人人張口閉口都是「理兒」,可四九城裡,有些「人」, 並不算「人」。

    屋裡一時靜得可怕,方伊池懷念那根波賀作舟搶走的煙,沒了煙味兒,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床尾的香爐里點著茉莉香片。

    挺清新的,不像是六爺會用的味兒。

    不過話說回來,方伊池想起賀作舟從床頭摸出來的精油,嘴角不知怎麼的就掛上一抹自嘲的笑。

    也不知道六爺用那張頂好騙人的臉唬了多少人上床。

    這回費盡周折騙他一個小小的服務生,也不嫌丟面!

    方伊池心裡想的,估計賀作舟怎麼也猜不到。他伸捏了人的下巴湊過去細看,雖然覺得方伊池在抗拒,也僅僅覺得是自己弄疼了他的緣故。

    只有一句話, 六爺不能忍:「玩兒玩兒?」

    賀作舟無聲地笑起來:「你覺得我在乎?」

    在乎自然是在乎的,自己的太太在飯店幹了這麼些年的服務生,賀作舟怎麼可能不在平? 可他在乎的是方伊池吃的苦、受的累、遭受的委屈,和那些夜深人靜時掉的淚。

    哪裡是他的第一次。

    當然,方伊池全須全尾兒地成了自個兒的人,六爺還是很高興的,畢竟他家小鳳凰打眼、招人疼,或許再遲些日子下手,說不準王浮生就真的橫插一腳了。

    賀作舟念及此,想起先前王浮生說的話,還氣得想笑。

    什麼「你們賀家怎麼會讓一個服務生過門」「您就不怕我把這事兒捅到老爺子面前」……

    當時賀作舟吊兒郎當地坐在太師椅上,瞧著王浮生,就像看一隻蹦韃不了幾天的螞蚱,戲謔地端著茶碗,把浮在水面的茶葉沫子吹得一乾二淨:「怎麼的,聽不懂人話?」

    「方伊池是我賀作舟的太太,你就算捅到天上去,他也是我賀家的人。」

    方伊池忽然咳嗽了一聲。

    他被賀作舟欺負得渾身酸痛,嗓子嘶啞,咳的時候牽動了不知道哪兒的筋,登時蜷縮起來,可憐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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