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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11:09 作者: 萬斯年曲
    陶烈鈞抿緊嘴,無任何表情地看著他,家航繼續道:「我知道她受了很大傷害,但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請您讓我見見她,我必須向她解釋。」

    陶烈鈞打量他眼睛下厚重的一層黑影和他滿含祈求的目光,良久過後,重重嘆氣,忍不住心軟了:「你應該能想到,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現在不可能出來見你,你要想見她,就上車吧,但我不保證她會願意露面。」

    家羨坐在窗前的單人沙發上,手裡捏著那封被人撕開過的信封。

    從早上到現在,她無數次打開抽屜拿出信,卻始終沒有勇氣去讀潘莉留給她最後的文字。她抬頭環顧自己的臥室,每一個地方都讓她想起莉莉的身影。

    她坐著的這個沙發,莉莉每次來都要霸占一兩個小時不放,她右側的那張床,她們曾經在其上相擁而眠,肩並肩仰躺著吐露心事,也曾為一部電影捧腹大笑,還有書桌旁的書架,莉莉每次會流連很久……

    她起身,走到書架前,視線一一掃過顏色高低不一的書脊,敲門聲響起,她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爸爸,不等他開口,她視線已經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家航。

    家航幾步上前,既欣喜又焦慮地說:「家羨。」

    家羨冷冷看著他:「你來幹什麼?」

    「我聯繫不到你,很擔心你。」

    「這話別說了,讓人噁心。」

    「不,家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誤會了。」

    「解釋?」她突然笑了,「我算算,今天是第幾天了,你現在才來跟我說我誤會了?我有什麼好誤會的呢?」

    陶烈鈞站在一旁,心下暗自嘆氣,看一眼無措的家航,也跟著勸起了女兒:「家航說到底也是受害者,既然他說要解釋,家羨,你就聽一下,好嗎?」

    家羨咬緊牙關,勉力強忍下沒用的眼淚,幾秒鐘過後,冷漠地看著家航:「我們出去說吧,趁這個機會把該說的都說了。」

    兩人走到河畔公園,在鐵欄杆前站定。

    四月的天,正是大好時光,陽光柔和,照在身上,只覺得溫暖,公園大大小小的糙坪上綠糙如茵,輕風拂過,綠波徜徉,花壇里,淡粉色雛jú和紫色鳶尾開得俏麗可人,身後一排紫藤垂滿密密麻麻的花朵,錦簇繁盛,顏色濃重地讓人眩暈。

    「四月是莉莉最喜歡的月份,」家羨柔柔地說道,剛才的憤怒仿佛消失了,「只可惜她再見不到了。」

    「家羨,我也很難過,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是啊,你剛開始就跟我說了,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很快就會翻篇,哪想啊,世界上意外就是這麼多,冷不丁哪一天就找上我們,這麼想的話,你也沒做錯什麼。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給我的這次意外?相比之前那些,這次意外更配得起意外兩個字。」

    她口氣淡淡的,家航越發惶惑不安:「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麼呢?沒有,作為我的男朋友,你一直堪稱完美,你不還說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嗎?恭喜你,你的願望如此迅速實現了,至於對不起,」她搖頭,「不,你要說的不是對不起,你應該去對你媽媽說謝謝,她果真在乎你這個兒子,愛到都心有靈犀了。」

    他急了:「家羨,網上流傳的那封信確實是別人寄給我媽的匿名信,但她沒有想過把信公之於眾,更不可能寫出那些話來羞辱你和潘莉。」

    「到底是我傻還是你傻,你別告訴我,你沒看到那上面清楚寫著』我是吳芬,是H大的老師』這句話。」

    潘莉出事那天,她坐在趙帆車上,看到吳芬凌晨發在網絡上的那些言論。

    吳芬在「致廣大朋友的一封信」中,聲明自己兒子遭人欺騙才誤入歧途,網絡上關於對他和另外兩個女孩子照片的解讀嚴重偏離事實,她表示自己不歧視同性戀者和雙性戀者,但無法接受自己兒子和這樣的女孩子戀愛,自己的兒子不過是因為她們之前瞞著他,才一不小心捲入進去。

    同時,她還義正嚴辭地批評潘莉借用家教名義企圖勾*引女高中生這一行為有辱H大多年來的良好形象,完全是基礎教育失敗的慘痛教訓,建議教育應該重視學生的心理問題。

    配圖是一張照片,拍地是一封匿名信,寫信的人「體貼地」告知吳芬,學校越來越多人在傳她兒子和兩個女孩子牽扯不清,至於「同性戀」這樣的字眼在幾百字中甚至出現了不下五次,由此可見,寫信之人正義感何其濃厚。

    這封「廣而告之」信發布在視頻和照片之後,無異於火上澆油,家羨只看過一遍,就記住了內容,印象太深,以至於她每次想起,都感覺到連綿不絕的憤怒和疼痛在體內拉鋸。

    「家羨,我媽的確收到了那封匿名信,但這件事不是她做的,她從頭到尾根本不知情……」

    「夠了!」她厲聲打斷他,「我只信我看到的,至於你的解釋,對我而言,沒有一點意義,莉莉已經不在了,無論如何,她的死,我們都逃不了干係,你再怎麼為你母親脫罪,也是無濟於事。我想,以你的智商,不會想不到她當初為什麼要來找我,勸你離開學校回家吧?」

    他臉色猛然慘澹:「家羨,你怎麼能這樣想?難道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我媽一手策劃,設計好的?不,這絕對不可能,她勸我回家的理由,你當時也是認可的,你不能做這種聯想。」

    她無所謂地搖頭,語氣恢復了冷靜:「算了,聯想不聯想的,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和我沒多大關係。你說完了你的解釋,我聽了,那麼我接下來的話,也請你聽清楚。」

    他去拉她的手,她往旁邊一閃,站地離他遠遠的,隔著觸及不到的距離,平和地說:「事到如今,其實我和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們分手吧。」

    她轉身要走,他跑上去攥緊她的手腕,表情沉重而不可置信:「家羨,你不能這樣,我媽媽真地沒做這件事,潘莉的事,我同樣難過,可是你不能把錯扣在我媽身上,又遷怒於我和我分手,這對我不公平。」

    她用力甩開他,幾次都沒成功,索性不再掙扎,再看向他時,眼裡蓄滿淚水:「你知道嗎?我很痛苦,和你繼續在一起,我只會痛不欲生,無論誰是誰非,我都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也不會原諒你,更不可能原諒你母親。所以,真地算了吧。」

    他的眼神漸漸黯淡,她稍微一掙,他的手就鬆開了,一恢復自由,她立即轉身大步離開。

    她逕自回到房間,鎖上門,靠在門板上咬著牙拼命忍住眼淚。她不敢張嘴,生怕一張嘴,就會沒出息地大哭,惹來父母的關心。

    視線落在前方書桌上的信件上,她狠狠咬住嘴唇,走過去,抽出信紙。

    「家羨,

    我發現自己確實另類,因為此時此刻,我竟然能心平氣和地坐在寢室寫字給你看。更讓我詫異的是,想到你的同一時刻,我腦海里反覆迴響著兩句話----『集中*營,是對私生活的徹底剝奪』,『世界在變成一個集中*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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