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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11:09 作者: 萬斯年曲
    學校幾乎第一時間簽字同意,學生在學校自*殺,本身就是件影響惡劣的事情,家羨在這次事件中雖然沒有任何過錯,但畢竟一時處在風口浪尖上,待在學校,並不利於事情的平息和解決。

    爺爺奶奶也知道了這件事,來到兒子家,看到孫女消瘦的臉頰,心疼地直掉眼淚。他們以前也見過潘莉,對她印象頗好,那是一個笑起來甜絲絲的小丫頭,又和家羨交好,突然就這麼沒了,別說家羨承受不住,就是他們自己,也忍不住唏噓悲痛。

    潘莉走後的第四天下午,家羨在父母的陪同下去了派出所,袁林正式告知了他們潘莉死*亡一案調查的最終結論。

    潘莉確係自*殺身亡,主要證據是一封她自*殺前寫給家羨的信。

    信裝在一個塑封袋中,除此之外,還有一枝幹枯的花朵,家羨一眼認出,那是她情人節那晚送給潘莉的香檳玫瑰。

    袁林把東西交給她時,又說:「我很抱歉,雖然這封信信封上註明是寫給你的,但由於調查需要,我們拆開了,希望你能理解,這枝……花當時放在信封之上,應該也是給你的。另外,潘莉的遺體已經被她父母接回家。我很遺憾,請節哀。」

    家羨猝然往後一退,險些倒下去,被徐可若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癱在母親懷裡,盯著袁林說了幾天以來第一個完整的長句:「網上那些散播謠言的人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袁林遲疑了,仍然遺憾地說:「在那個社交平台上發言不用實名認證,我們很難判定誰是誰,所以……也不可能去給每個人定罪。何況,對於網絡暴*力,取證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的事,判*刑更是難上加難。」

    家羨驀然閉上嘴,一味用近乎狠戾的目光直視著他,父母十分驚訝女兒對這位警*察的敵意,但也說不出訓責的話。

    陶烈鈞把袁林叫到稍遠一點的角落處,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女兒她很難接受這件事,希望您不要介意她態度不好。」

    袁林搖頭:「不會,我能理解。」

    「那就好。請問一下,那孩子的老家地址在哪裡?我們想去送送那孩子最後一程。」

    回到家,家羨一句話不說,走進臥室,挪步到窗邊。

    默然看著手中的「遺物」好一會兒,她才取出裡面的信和玫瑰,遲疑著執起玫瑰湊近鼻子輕輕嗅著,卻只聞到腐朽的味道。她放下花,久久摩挲信封上「家羨收」三個歪斜的字,大腦奇異般地一片空白。

    她以為自己會哭,以為自己會憤怒地失去理智,然而她發現,她什麼也做不了。是啊,她再次深切體會到,生活中有那麼多的事情,她都無能為力。

    她低頭凝視著信封,幾次想要抽出信紙,手都無力地垂下,她抬頭看向眼前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直看到暮□□臨,最後一絲光亮徹底隱去。

    ☆、9-6

    陶烈鈞猶豫一整晚,始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問女兒是否願意去潘莉老家參加葬禮。

    「我怕她去了,再次受打擊。」

    「我倒不這樣想,她太安靜了,恐怕到現在也沒能接受這件事,所以……可能她不會想去的,我覺得她還在逃避。」

    陶烈鈞再次嘆息:「我當然看得出來,你看她今天在派出所說話的樣子,就知道她的內心遠不如表面那樣平靜,顯然還沒有正視潘莉的死*亡。」

    提到「死*亡」,兩人同時沉默,身為醫生,他們親眼見過各種死亡,每一次都伴著嚎哭和絕望,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或者說他們習慣了冷血,然而事情放在女兒最好的朋友身上,卻另當別論,畢竟他們和那孩子也算投緣,這樣猝不及防離世,還在網絡上引起轟動,怎能不讓他們痛心感慨?

    「我準備明天上午去潘莉老家,早上我會問問家羨,不管她去不去,這一趟我都非去不可。」

    第二天,當他詢問女兒想法時,她果不其然搖頭拒絕。他不忍心勉強,心想,不去也有不去的好,畢竟是一個沉痛的場面,不見的話,也就不會再一次受觸動。

    他照著袁林提供的地址一人開車去了潘莉老家。

    潘莉的母親王燕是一個留著枯燥長發、滿臉雀斑、說話聲音十分尖刻的瘦削女人,此時正癱坐在棺材前,嚎啕大哭。

    陶烈鈞道明來意,屋裡屋外的人都齊齊把目光刷向他,淚水縱橫的王燕怔住,下一瞬又繼續大哭起來:「你死了,我們以後指望誰照顧你弟弟,指望誰供養他生活?我們在你身上投注了那麼多錢,你怎麼能說死就死?還死得這麼難堪?以後我們一家人還怎麼做人……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東西?我真是命苦啊……」

    旁邊一個小男孩,約莫四五歲的樣子,長得瘦瘦小小,正咬著手指惶恐地站在靈堂中間。陶烈鈞想,這應該就是潘莉的弟弟了,而她的父親,則佝僂著背坐在門沿上抽菸,對屋內的一切置若罔聞。他膚色黝黑,法令紋深刻,皮膚有著常年暴曬的人才有的粗糙,看著像是年近六十的人,舉手投足透出疲態和遲鈍。

    陶烈鈞安靜站在一邊,注視著黑白照片上那個笑容含蓄的女孩子,忽然眼睛一紅。他曾經聽家羨提起過潘莉的父母,這個時候親眼見到,感情當真是五味雜陳,難以形容。

    他去過不少地方,在醫院工作多年,見識過各種各樣形形□□的人,雖然不能說人生閱歷十分豐富,但至少也是見識過各種離奇場面的,然而眼前的這些人卻叫他疑惑了,到底是他經歷地不夠多,還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不是全心全意疼愛自己的孩子?

    他試圖和王燕交談,但每次都因她更加悲憫的哭泣而作罷,倒是在遞給她一個信封,告訴她裡面有一萬塊現金時,她才止住眼淚,捏住信封,一把抽走。

    他微微苦笑,問她埋葬潘莉的墓園選在哪裡,她抹去眼淚:「我們這些窮人家,死了拉火葬場燒了,直接在山上找個地埋了了事,哪有條件進墓園?這裡這麼偏僻落後,根本找不到墓園。」

    他一時無語,也知道在這件事上沒有決定權,於是忍住心中的隱痛,再次看向那個和自己女兒一般年齡的女孩子的照片,匆匆告辭離開。

    回去的路上,他內心一直無法冷靜,直到車駛入C市市區,離家越來越近,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妻子和女兒,才稍微安心。

    到了小區,他一眼看到一個莫名熟悉的身影站在大門旁邊,仔細再看,立刻肯定這人是女兒的男朋友家航,只是這次,他神情怔忪不定,頭髮凌亂,面孔疲倦。想到網上傳播的那些事,陶烈鈞表情一凜,打算視若無睹,直接開車掠過。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家航竟然衝過來,直接擋在他車前頭,他大驚,馬上踩了急剎。

    他驚魂不定,降下車窗,剛要開口,家航猛地奔過來,兩手抓住窗沿,懇求道:「叔叔,我是單家航,請您讓家羨下來見我一面好嗎?我打她的電話打不通,發信心也沒人回,去學校找她,她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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