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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11:09 作者: 萬斯年曲
「刪掉?能刪的乾淨嗎?就算刪了,也沒什麼意義了。」她靠在椅背上,無可無不可地說,口氣充滿了諷刺和悲哀。
「不,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覺得痛心,但是……」他住了嘴,靠近她一點,「這大概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她突然警惕地往車窗邊一躲,後腦勺砰地一聲撞在厚厚的玻璃上,卻連眉也不皺一下:「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我們和陌生人無異,難道你也和其他人一樣,想來探聽這些事,好再拿出去傳播?」
他嘆氣,搖頭說:「不,家羨,你不用緊張。你爺爺是對我非常重要的人,你是她孫女,我會擔心你是自然,何況是遇到這種事,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當作沒看見。」
她不作回應,只是木木地看著他,又仿佛沒有看他,神情倒是沒剛才那樣戒備。
他發動車子:「我送你回家,或者你有別的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陪你去。」
「不,請送我回去。還有,請答應我,別把這些事告訴我爺爺奶奶。」
說完這句話以後,她不再看他,重重向後一靠,兀自望著前路不再出聲。
趙帆將車開到家羨住的小區大門不遠處,車剛停穩,家羨馬上推門下車。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天仍然陰沉沉的,原本灰藍的天空也變成了不見底的鐵灰色,無窮無盡地籠罩住她的視線。
她對隨後走下車的趙帆略一欠身,表情淡漠地道謝,趙帆頗有點無奈的感覺。
家羨邁步往前走,卻突然聽到有人自身後大聲叫她的名字,她轉個身,回頭看去,爸爸媽媽正滿臉焦急朝她走來。
「家羨,」徐可若一走近她,就將她摟在懷裡,「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不接爸爸媽媽的電話,我們都擔心死了。」
她這才發現媽媽眼眶泛紅,猜想她已經知道發生的事情。
家羨試圖忍住幾欲奪眶奔涌的眼淚,剛一張口,卻是再也抑制不了的慟哭,仿佛有人正在撕扯她的喉嚨和心扉,讓她幾乎喘不了氣。
媽媽嚇一大跳:「家羨,別嚇媽媽。」
她蜷縮在媽媽懷裡,一手緊緊摁住自己的胸口:「媽媽,莉莉死了,警*察說,說她死了,說她自*殺了……」
媽媽一直不停輕撫她的後背,看女兒這般悲痛欲絕,也跟著流下眼淚。陶烈鈞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神色倦怠,眉頭緊蹙,注意到站在女兒旁邊的趙帆,馬上投過去一個疑問的表情。
趙帆走到他面前,雙手遞給他一張名片,態度畢恭畢敬:「叔叔您好,我是家羨的朋友,趙帆。」
陶烈鈞接過名片,糙糙瀏覽一遍,問:「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剛在醫院有人給我看了網上那些東西,我都不知道我女兒的照片居然被人發到網上,還有那麼多人用那麼多不善的評論去攻擊她。」
「叔叔,網上那些東西不能相信,這件事具體怎麼樣,我也不太清楚,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家羨的那位朋友……」他擔憂地看著伏在母親懷裡哭泣的女孩,遺憾地說,「家羨無法接受,我早上才知道這件事,馬上聯繫了她,得知派出所警察喊她去問話,於是和她一起過去,因為網上曝光了她的手機號碼,所以我讓她關了手機,免得受到騷*擾。」
陶烈鈞點頭,對妻子說:「可若,先帶家羨上車。」
徐可若對趙帆略一點頭,擁著女兒上了車后座。
陶烈鈞目送她們上車,然後對趙帆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趙先生,今天的事謝謝你。」
「叔叔,叫我趙帆就好。家羨可能需要你們陪著多開導,我會想辦法幫忙刪除網上那些東西,有任何事情需要我的,也請儘管告訴我。」
進了家門,徐可若和陶烈鈞一起陪著女兒進去臥室,家羨還在抽噎著,眼淚糊了一臉,眼睛腫地老高,經過剛才一頓歇斯底里的大哭發作,此時倒是平靜許多。她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看著房間熟悉的布置和擺設,只覺得陌生,竟有點分不清白天黑夜,也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她痛苦地閉上眼,多麼希望時光可以倒流,有人告訴她,這一切只是一個惡作劇。
「家羨,媽媽去拿熱毛巾給你擦臉,爸爸在這裡陪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跟爸爸說。」
徐可若臉上仍有淚痕,聲音保持著鎮定,交代完這句話後,逕自出了房間。
陶烈鈞坐在女兒床沿,替她蓋好被子。她的睫毛隨著起伏的的呼吸顫抖著,一滴淚凝聚在眼尾,順著眼角滾落,消失在枕巾中。他握住女兒的手,這差不多是他在女兒長大後第一次進她的房間,也是第一次去碰她的手。女兒小小的手掌蒼白無力,軟軟蜷在他寬大的掌中,他凝視女兒同樣小小的面孔,再一次為沒能給予她足夠的關心而自責。
他用力握緊女兒的手,用手指勾去她臉上的淚痕:「家羨,別想太多,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還有爸爸媽媽在。」
家羨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一會兒夢到自己踏空步子跳進萬丈深淵,一會兒夢到一頭短髮的潘莉獨自一人被鎖在密閉的空間內,然而臉上卻平靜如水,沒一點恐懼,優哉游哉地仿佛正坐在一架飛機上,飛向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忽而畫面一轉,又夢到潘莉在她耳邊細語,用特有的帶著點點甜味的聲音告訴她,她很快樂……
那麼多的畫面,凌亂切換著,猶如走馬觀花,在她模糊的視線內越走越快,她努力去辨清,全是她和潘莉的身影,卻少了那個她愛著的男生……
她睜開眼睛,臥室一片漆黑,寂靜地連自己的呼吸都聽不見。
她從床上爬起來,按亮床頭燈,明亮的光線刺激地她猛一下閉上眼。
「家羨,你醒了?」徐可若推門進來,急忙上前給她披上厚實的外套。
「現在……」家羨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徐可若抬手摸上女兒的額頭,又用自己的額頭去挨她的額頭,輕聲說,「還好,沒有發燒,你的嗓子應該是因為之前太用力,才會嘶啞。走,跟媽媽出去吃點東西,會好些的。」
餐桌上,家羨一言不發,沉默地吃菜,除了眼睛還有點紅腫,證明她曾經的確失控流淚過,其他地方,看不出一絲異樣。然而她這幅波瀾不驚的樣子落在父母眼裡,卻叫他們心驚非常。夫妻倆相互對視一言,想說點什麼,終是選擇了同樣的緘默。
家羨十分配合父母的各種關心,按時吃飯,也不再流淚,只是始終不開口說一個字,最多只用一個「嗯」來應對父母和她的交流。
之後的幾天,父母都向醫院請了假,無時不刻不在女兒身邊照顧著,不管什麼時候,家裡總會留一人陪著她,同時為了保護她不受無關人等的打擾,還去換掉了她的手機號碼。
他們商量過後,決定讓家羨搬離宿舍,在校外租一處公寓讓她住,把這個想法告訴她時,她照例回一個「嗯」字,再不作別的回應,於是星期一一大早,徐可若就親自去學校為女兒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