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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11:09 作者: 萬斯年曲
    她牽了牽嘴角:「他剛做的闌尾炎手術,您不擔心他開車跑長途吃不消?」

    「沒事,都快一個月了,可以開,他的確有工作的事不得不去你那裡,你剛好搭個順風車回來,我們也放心些。」

    她囁嚅著,說不出拒絕的話,咽下一聲到嘴邊的嘆息,聽話地答應下來。閉著眼又發懶一會兒,先給腳後跟貼上創可貼,然後換上高跟鞋,收拾東西下班。

    乘電梯下樓的時候,她摁亮手機屏幕,上面靜靜躺著兩條未接來電,時間顯示是一個多小時前打過來的。

    她怔住,當然知道這串號碼屬於誰。

    距離上一次遇見家航,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在這一個多月里,他一直沒有打過電話給她,最初的震驚過去以後,儘管擔心過,甚至因為無法確定他是否會被調到M市的分公司而忐忑不寧,但冷靜下來一想,那只是一個他們都沒料到的偶遇,既然偶遇過後,他沒再次找她,那就說明……應該不會有什麼所謂的下一次。

    可這十一個紅色數字卻再次攪亂她的心,她摸不准他什麼用意,也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和他周旋,只好暫時安慰自己,或許是他不小心撥錯了電話。

    已經六月底了,沿海濕潤的氣候並不能完全吞沒這座城市逐漸沸騰起來的炙熱,儘管海風送來一陣又一陣清涼,緩解了不少熱度,但隨著盛夏腳步的逼近,炙熱的感覺還是一寸寸蔓延開來。

    家羨撐開陽傘,大步往兩百米開外的地鐵口走,她必須提前半個小時趕到展會現場,而展會地址離公司頗有一點兒距離,坐地鐵過去估計都得花上四五十分鐘。

    到了地鐵口,她收起傘,仔細疊好塞進皮包,正要抬腳踏上台階,手腕忽然被人從身後扯住。

    她嚇得低叫一聲,同時驚愕地回頭看過去,卻發現「襲擊」她的人正是她剛剛還在想著的男人。

    她驀地閉緊嘴巴,極其冷淡地說:「你幹什麼?」

    家航扼住她的那隻手掌紋絲不動,手心隱隱溢出汗水,濡濕她的皮膚。他的額上也滲出了汗,大概走得急了,正微微喘著氣:「跟我走。」

    她不動:「你到底要做什麼?」

    「家羨,」他捏緊她的手腕,深深看了她兩眼,「你別這樣。」

    有認識的同事經過,吃驚地喊了一聲家羨,驚奇的目光在僵持著的兩個人之間來回遊移,可家航不為所動,只是同樣倔強地看著家羨。

    家羨硬著頭皮對同事扯起嘴角一笑,再回頭的時候,家航不由她拒絕,轉身牽著她往相反的方向走,領著她走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色奔馳。

    家羨磕磕絆絆地跟在他後頭,清楚看到他穿著的白色襯衫上淺藍色的豎細條紋和因為汗濕緊貼在脊柱上的一大塊布料。她知道自己在力量上不可能掙脫他,既無語又無奈,套在高跟鞋裡的腳幾乎聽不了使喚,不得不投降似地說:「你慢點。」

    他回過頭,視線落在她扭曲著的眉毛上,然後下移停在她腳上,一粒汗珠順著他低頭的動作滑落下來,淌過他的眼尾,他神情不定,似乎想說點責備的話出來,最後還是舒展了眉頭,手上力氣也放輕了,再往前走的時候,腳下的步子慢了許多。

    到了車前,他拉開車門,半推搡地將她塞進副駕駛位。

    她看著他雷厲風行的動作,等他上了車,不無煩惱地說:「你這是要做什麼?」

    他發動車子,目視前方:「你還沒吃晚飯吧,我帶你去吃飯。」

    「我還有事,沒時間吃晚飯,」她伸手就要去推車門,「你自己去吃吧。」

    「家羨,你就這麼不能原諒我嗎?連和我吃頓飯都忍受不了?」

    她看著他,一個悵然的笑正浮在他的嘴角上,那種無助焦慮的眼神一下刺疼她的心,她嘴唇動了幾動,終是無力妥協了:「我晚上真地有事,得趕去一個展會做翻譯,沒時間吃晚飯,再等下去就要遲到了。」

    「我送你去,」他並不放她下車,啟動車子,「把地址報給我。」

    她對他這幅霸道的樣子簡直有點兒無言以對了,想到再耗下去難免得遲到,索性乖乖報上地址便不再出聲,安靜地看著落日餘暉下的滾滾車流回憶下午記下的資料。

    正是下班高峰期,交通十分堵塞,等趕到展會地點,已經超過六點半了。

    車一停穩,她說謝謝,解開安全帶下車,飛快地往前走,根本不回頭看他。

    展會持續了兩個小時,家羨跟在主辦方某個負責人身邊,從這個地方轉到那個地方,強打起精神全神貫注地在一個中國人和七八個德國人之間切換著中文和德語,到最後嘴裡吐出的字句仿佛已經不經過大腦,說話似乎成了一個反反覆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下的機械性動作。

    整個展廳共展出近30種不同類型的機器人,基本每一台都需要詳細介紹再加解疑,一圈下來,家羨口乾舌燥,胃也有點悶痛噶,展廳的燈光十分明亮刺目,讓人眩暈,站地久了,腳底又麻又疼,小腿也有點兒想打顫。

    結束的時候,一整晚努力維持微笑的臉部肌肉都快僵掉,接過主辦方遞給她的報酬,再加連聲道謝的話後,走出展廳,她竟然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

    她垂喪著雙肩站在展廳門前的台階上,怔怔看著前方,長而緩慢地吐出悶在心裡的一口濁氣,然後慢悠悠地拖著步子沿路邊走著。

    天已經黑透了,往來的雪亮車燈不停地掃過她的身體,如一把鋒利的剪刀,將她投在地上的影子剪地凌亂破碎。

    家航坐在車裡,遠遠看著她走近,那個疲憊不堪的身影一下子擊中他的心臟,他滅掉吸了一半的煙,下車迎上去。

    「你怎麼還在這兒?」家羨十分無奈地看著他,沒再蹙眉,只是眼底的倦色濃重深厚。她並不打算在他面前裝強硬,事實上,她已經累得沒力氣裝,只想早點回去悶著被子大睡一覺。

    他輕聲說:「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我不想吃。」

    「你工作到現在,晚上不吃飯,身體會累垮的。」

    「我沒事。」

    「家羨……」

    他的氣息掃過她的臉龐,帶著絲絲陌生的煙糙味道,湧入她神經遲滯的鼻腔,侵入百骸,他低低的喟嘆帶著她曾熟悉的寵愛和無可奈何的驚惶。她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也不願意在大馬路上拉扯來拉扯去地招人眼,唯有苦笑一聲,隨他上車了事。

    家航帶家羨就近找了家飯店吃晚飯,這個時間點,飯店沒什麼客人,兩人隨便在大廳找了個臨街位置坐下。

    家羨對吃什麼完全沒意見,家航也不多問,就著她以前的喜好點了幾道菜,又特地點了一碗烏雞湯給她補身體。

    「家羨,你好像又瘦了,平時工作都像今天這樣忙嗎?」

    她一小口一小口喝著香濃的湯,覺得疲乏感減輕許多:」還好,有時忙,有時閒,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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