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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11:09 作者: 萬斯年曲
她把頭靠在玻璃窗上,闔上眼帘,輕柔暖人的陽光在他和她的周身流轉,讓人舒服地直想嘆息。
家羨想要當面和書店老闆「貞子」道一聲「新年快樂」,畢竟她經常光顧她的店,卻從來沒掏錢買過一本(不是她不願意花錢買,而是她看小說從來不會看第二遍,更別說書店裡擺在書架上的書賣相實在差勁,難以讓人起購買的欲*望……),特地來送上一句祝福,也算表達她作為「顧客」的誠意。
然而這次書店的氣氛卻異常詭異,還沒踏上台階,已然聽到裡面「熱鬧」的爭執聲,家羨和家航面面相覷,都有點進退兩難。
用「爭執」來形容裡面的情形其實有點過了,因為只有一個男人的低吼聲不停響起,而書店的主人則一語不發。
「你要這樣到什麼時候?你說你需要時間,好,我給你,可你自己想想,這都過去多久了?你真打算一輩子與世隔絕嗎?」
看起來,這個男人似乎很生氣,不過聲音里有著明顯的懇求和關心,雖然不知道他的模樣,家羨卻能猜到,這樣的低低的微帶一點兒沙啞的嗓音只可能屬於一個成熟男人。
書店老闆還是不出聲,這時,男人放輕語調,換了勸說的口吻:「跟我回去,好嗎?我……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
家羨沒再聽下去,拉著家航趕緊走了,她沒偷窺人隱私的習慣,今天破天荒駐足聽了一小會兒,即使是因為一時無措,也已經算無禮了。
腳下的這條巷子確實看著很是冷清,陽光雖厚,也無法全照進來,一大半的路都籠罩在暗影里,頗有點寒氣逼人的感覺。直到出了巷子,重新沐浴在陽光下,剛才偷聽引起的壓抑感才慢慢消失。
兩個人往公交站台走,家航突然起了感慨:「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她笑笑,即使這位「怪異」的書店老闆身上有在常人看來「匪夷所思」的故事發生過,她也一點不感到好奇,不過聽他這樣講,多少也有些悵然:「是啊,都一樣,只不過有喜有悲罷了。」
「一提到故事,不論悲喜,總是難免惆悵,不過既然是故事,說明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所以還是讓故事留在過去比較好。在我看來,故事本來就該是屬於過去的。」
她不置可否,眼看一輛公交車駛近站台,緩緩停下,忙拉著他往前跑,一邊跑,一邊笑道:「管他什麼故事,管他什麼過去,現在我們必須得跑快點了。」
過年這天,和往常一樣,家羨跟著父母去了爺爺奶奶家。或許是因為有了愛情的滋潤,她的氣色看上去出奇地好,皮膚光滑,一點點粉紅色在雙頰上暈開,頗有小女孩的可愛嬌嗔模樣,加上頭髮長長了許多,再不是從前那個留著硬朗短髮的假小子,奶奶看了,連誇她越長越標緻,還順便表揚了下對孫女「照顧有加」的兒子兒媳。
陶烈鈞和徐可若笑著接下長輩的稱讚,彼此對望一眼,很是有點心照不宣的意思。
家羨摸摸自己的頭髮,她當然知道自己的改變是顯而易見的,可是被家人這麼直白地說出,還是會感到不好意思,儘管他們並不知曉她想改變外形的原因。
她有過告訴家裡人她已經戀愛的想法,幾次話到了嘴邊卻又吞了回去,可能是由於她一向內心封閉慣了,讓她突然之間在大人面前拋出這麼一個重磅消息,她不敢想像會在這個其樂融融的房子裡掀起什麼樣的大浪。
可是不說的話,她又覺得對不起家航,他給了她幾乎算得上最大的誠意和真心,如果她連知會家人一聲都做不到的話,豈不是將自私做到了極致?再加上家航從不在這件事上給她施加壓力,反倒叫她更覺愧對了他。
吃年夜飯的時候,她鼓起勇氣,在爸爸給爺爺斟酒的時候,要求給她也來一點兒。爸爸眉毛動了動,略有點意外,爺爺則是詫異地連杯子都忘了放下:「女孩子喝什麼酒?別喝酒,你跟奶奶和媽媽一樣,喝點果汁就行了。」
她不免訕訕,知道爺爺一直對她的撒嬌無力招架,於是撅著嘴,央求道:「爺爺,我就喝一點點嘗嘗味道,就一點點,我保證。」
爺爺皺著眉毛,眯起眼睛摸著下巴苦想一下,還是妥協地笑了:「行了,烈鈞,給你閨女也來一點,就一點點,不許多,今天過年,就破例一回。」她轉向孫女,樂呵呵地說,「在外面可不能喝酒,知道嗎?」
她連連點頭,生怕爺爺反悔似的,馬上接過爸爸的酒瓶,給自己手邊的玻璃杯倒了淺淺一層酒,薄薄的液體堪堪蓋住玻璃杯的杯底,她就在爺爺的盯視下住了手。
她端起玻璃杯,仰頭一飲而盡,這架勢讓一桌的四個大人都瞠目了,她不等他們問什麼話,露出一個羞怯但果斷的眼神:「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們……我交男朋友了。」
不是說酒壯慫人膽嗎?為什麼她喝了酒,老老實實全招了,這會兒反而覺得渾身發燙,臉熱地有快要燒著的感覺?
之後的幾秒,餐桌上一片寂靜,可謂鴉雀無聲。可很快,幾個大人全都笑了,她暈暈地看著他們,爸爸媽媽的笑帶著欣慰,帶著慨嘆,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而爺爺奶奶兩個人則笑地合不攏嘴。
「我說家羨,交男朋友多好的事情,跟我們說還用得著借酒壯膽?放心吧,我們家很開明,只要找的男朋友是正經孩子,我們都不會有意見的。」
「是啊,」爺爺也說,「我是說你怎麼突然想要喝酒了,還以為你受了什麼委屈,想學人家借酒消愁,原來是有重要事情要宣布。」
媽媽打住兩位老人的逗趣:「爸,媽,你們再笑下去,家羨估計要甩袖子走人了。」
「我們這不是高興嘛,」爺爺沖家羨眨眼睛,「跟我們說說,那孩子是什麼樣的?叫什麼名字?家裡人做什麼的?」
家羨揉揉滾燙的臉頰:「他叫單家航,很優秀,學習好,人也好,算是我的學長,至於他家裡……他媽媽是我們學校德語專業的副教授。」
「不錯不錯,」爺爺頻頻點頭,又問,「那他爸爸呢?」
她啞然,低下頭,低聲說:「他爸爸不在了。」
爺爺愣住,嘆口氣道:「唉,單親家庭的孩子不容易,照你這麼說,我看那孩子還挺靠譜的。」
她無暇顧及家裡人再說什麼,因為她正處於一種說不清的亢奮狀態,偏偏頭又暈地厲害,好在大人們都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只是感嘆兩句「吾家有女初長成」,沒再多問。
吃過年夜飯,家羨等不及攥著手機去了爺爺奶奶的書房給家航打電話。
客廳的談笑聲隱隱約約傳來,玻璃窗外的爆竹聲此起彼伏,煙花呼嘯著沖天而上,在暗空中肆意綻放,拼湊成美妙的圖案,斑斕多姿的色彩溢滿這座城市每一個角落,也溢滿她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