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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11:09 作者: 萬斯年曲
晚上,陶家羨和爸媽留在爺爺奶奶家過夜。她趁家裡人在客廳觀看春節聯歡晚會的時候,躲進了房間,直到關上門,才把一直堵在胸口的一股悶氣釋放出來,直覺心裡又累又……木木地難受。
她兩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裡,踱步至窗前,側身坐在窗台上,扭頭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發呆。遠方傳來斷斷續續的爆竹聲,透過玻璃窗,還能模糊看到散落在天際的璀璨煙火。
她打開窗戶,冷風呼呼灌進來,前仆後繼地撲在她臉上,幾乎奪去她的呼吸。她深深地吐氣、吸氣,再吐氣、再吸氣,直到寒冷鑽進她的身體,雙手凍地麻木,才覺得好受一點兒。
這是自虐嗎?也許算吧,可她不知道除此以外,她還能做什麼讓自己保持清醒。她怔怔坐著,在寒風的拍擊下,突然捕捉到某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她猛地意識到,從最開始到現在,她維持清醒的方式好像是一直讓自己受傷……可這樣值得嗎?
她已經太久沒想起宋燁了,於她而言,他早已是她的陌路人,恐怕他早就不記得她這個出現在他青春歲月里的小女孩了。可她不甘心,在聽到他已經擁有幸福的婚姻,而且不久後還會成為一個快樂的父親,她突然感到氣憤----連厲風都無法摧毀的氣憤。他憑什麼能輕易擺脫過去,一個轉身,就走進新的生活?
她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打開手機通訊錄,快速翻閱著聯繫人姓名,看到宋燁二字,她的眼睛牢牢盯著這兩個沒有意義的字眼,手指在上面顫抖著,就在她想不管不顧按下去時,手機響了。
她像被人狠扇了一巴掌一樣,腦袋發懵。「單家航」三個大字在屏幕上跳躍閃爍,扯回她的思緒。她搓了把臉,待鈴聲要停了,按下接聽鍵。
「家羨,新年快樂。」
他溫柔的聲音飄進她耳里,讓她憤憤不平的心情奇蹟般地緩和下來。
她仰頭看著天空中一閃一閃的星星,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對他說:「新年快樂。」
他好一會兒沒再說話,她想,或許他和她一樣,都沒有忘記兩人之間發生的那點「不愉快」。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從來都是當事人的妄想罷了。
「你怎麼了?不開心嗎?」他遲疑著問。
「沒有,」她笑了,「過年當然開心了。」
他嘆了口氣:「也許我說這話不合適,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地開心。你知道嗎?我總是覺得你壓抑著自己,不管你信不信,此時此刻,雖然我見不到你,但我能感覺得到,你很難過。」
陶家羨呼吸一滯,又一陣冷風吹過,她吸了吸鼻子。
「你是不是哭了?」他的聲音有點焦急。
「沒有沒有,」她趕忙否認,「我開著窗呢,風有點大,不是在哭。」
他似乎鬆了口氣:「別一直吹冷風,小心著涼。那……不說了,新年快樂,也代我向你的家人問好……再見。」
「單家航!」她趕在他掛斷前出聲喊住他。
「怎麼了?」他略有點意外。
她語塞,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叫住他,懊喪地拍了拍頭,她說:「嗯……上次我們一起買的那本雜誌……你看了嗎?」
說完,她就後悔了,這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蠢話呀!果然,她聽到他輕笑的聲音,每一聲都和她的呼吸聲契合。
「看了一點,沒看完。你呢?看完了嗎?」他笑著問。
她突然也想笑了,並且真地微笑起來:「沒有,我覺得不好看,還是以前的好看,每一期都很精彩。」
「那……你願不願意借給我看看?我是說以前的那些。」
「好啊。」她關上窗戶。
「那我們約個時間見面吧,你初幾有時間?」她聽著他更加清晰的嗓音,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初六以後都可以,之前要給親戚拜年。」她假裝冷靜地回答。
「那就初七好了。」他仍在笑著。
「嗯,好。」
「家羨。」
「嗯?」
「我們初七見,不見不散。還有,家羨,再次祝你新年快樂。」他說。
「新年快樂。」
掛了電話,她又打開窗戶坐了一會兒,慶幸著單家航這一通及時的來電,如果不是他的話,估計她這會兒正在為自己莽撞衝動的行為懊悔著,那麼……她一輩子也沒可能釋然了。
☆、5-8
陶家羨雙手抓著雙肩包的包帶,背對河流靠站在公園的鐵質欄杆上,隔幾分鐘就抬起頭向糙坪中的台階盡頭張望,也許是因為陽光過於溫暖,也許是因為書包里的東西太重,她的手心隱隱溢出汗水,微微黏膩卻並不讓人難受。
這裡是這個公園視野最高的地方,她的身後是一條寬約三十來米的淺河,河水十分清澈,從高處往下看去,河底凌亂堆積的大大大小小的石塊仿佛鑲嵌於透明乾淨的水晶之中,像玉石般玲瓏光滑,青色的細長水糙肆意搖曳,似乎正在被某個姑娘纖長柔軟的手指溫柔撫觸著。
離她四五米遠的地方有一條長椅,正是暑假時她和單家航的外婆共同坐過的那條。她不由想起當時老人被夜風牽動的白髮,還有老人弓著背眺望河對岸時孤獨而又透出滿足的側影,然後就是單家航那張明亮中帶著驚喜的笑臉,仿佛從天而降般毫無預兆地出現……
一個披散著黑髮的小女孩蹦跳著從她眼前跑過,笑聲似一串清脆的鈴鐺聲在冬末的日光里流連,衝散她腦海里的幻象。她看著小女孩遠去的方向,甩了兩下頭,好讓自己停止這樣早不算陌生的聯想。她抬起手腕,眯起眼看了看手錶,指針指向下午兩點零五分,也就是說,離和單家航約定見面的時間還差二十五分鐘。
她看著錶盤上慢吞吞行走的秒針,突然有點想笑這樣「急迫」的自己,她不知道見到他以後,她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本以為早點來,可以多點時間調整好自己的心情,那麼在見到他以後,就不至於詞不達意或者乾脆凌亂地說不出話來,然而現在的她根本靜不下心來思考,一切看起來都是白搭……
既來之,則安之,她會來這裡只是為了兌現自己許下的承諾而已。她用這套聽起來完美的說辭說服這個不太像自己的自己,總算稍微安了點心。就在她放下手,再次抬眼望向身前不遠處的台階時,原本隨意搭在包帶上的雙手不自覺攥緊。
單家航如約而至。
陶家羨站直身體,目光隨著越來越近的那道高高的身影緩緩移動。他穿著深色外套,此時敞開著,能看到裡面著一件米白色衛衣,深藍色的寬鬆牛仔褲下是一雙和她腳上顏色相同的黑色運動鞋,好看的面孔上掛著一抹漫不經心。她目不轉睛盯著他看,拽著包帶的手下意識地握緊再放鬆。
起先悠閒邁著步子的人在看到她的一剎那,本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一瞬之間充滿了微笑。他小跑著跨上台階,不一會兒,就站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