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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11:09 作者: 萬斯年曲
    陶家羨見父親對著自己出神許久,默然不語,於是擺擺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爸,你怎麼了?」

    「沒事,」陶烈鈞在心裡嘆口氣,坐到床沿,「放假了多出去走一走,別每天悶在家裡,可以多找找同學一起玩。」

    「我知道,不過大熱天的,出門等於找罪受,還不如留在家裡吹空調呢。」

    陶烈鈞搖搖頭,深知她足不出戶的習慣可謂根深蒂固了,也不勉強:「不出去玩的話,可以晚飯後下樓散散步,前面的河畔公園夜景不錯,多去轉轉,總是悶在家裡,對身體也不好。」

    「我知道啦,以後我每天晚上出去散步,」陶家羨被父親一臉的憂慮逗得大笑,十分帥氣地一捋頭髮,「沖我這外形,說不定還能給你邂逅一個媳婦回來。」

    陶烈鈞難得見女兒和自己開玩笑,也跟著笑了,摸一摸她的頭頂:「爸爸完全相信你有這個實力。」

    讓陶烈鈞沒想到的是,陶家羨果然說到做到,從第二天開始,她便在吃過晚飯以後,下樓散步一個小時,等到天完全黑下來,再慢慢踱步回家裡,身處零零落落的人群之中,她的確在某個時刻,會擺脫仿佛與生俱來的孤獨感,沒過幾天,她已經開始不自覺依賴這種什麼也不用想、只管憑直覺四處閒走漫遊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一直登不上網絡…

    ☆、4-2

    這天是周六,陶烈鈞一早出發去外地開會,要到第二天下午才能回來。徐可若下午一直在家,想找機會和女兒聊聊,無奈她一直捧著書津津有味讀著,也不好去打擾,於是晚飯前和女兒說好,飯後一起出去散步,再順便談談女兒的心事,加深一點母女之間的交流。陶家羨並不抗拒母親對自己表現的親昵,實際上,有時看到身邊擦家而過的一家人相談甚樂的場面,她也會生出一點點嚮往。

    「家羨,你現在大學的同學,談戀愛的多嗎?」徐可若攬著女兒的肩走進電梯時問。

    陶家羨長長地「嗯……」一聲,擰起一邊眉毛想了想,不確定地回答:「好像不多吧。」

    說完這句,她又想笑自己了,她根本沒注意過別人,更別說知道別人的戀愛私事了,不過她斷然不會把這一點對母親如實相告,否則母親大概又要為她的孤僻內向苦思苦想各種理由了。

    徐可若笑笑,突然又問:「那你呢?有沒有男孩子追求你?」

    陶家羨的臉慢慢紅了,好半天沒說話,徐可若看到她這幅羞怯模樣,反而感到幾許欣喜,似乎這樣小女生姿態的陶家羨才是女兒本來該有的樣子:「難道……真的有?」

    「沒有呢,媽媽。」陶家羨避開她的目光,同時意識到自己的心跳有點不受控制地紊亂,倒不是因為母親直白的詢問,而是在母親問過以後,她竟然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個面容清俊的單家航……這和她總是秉持漠視異性的原則完全背道而馳,她感到不安卻又難以自控。

    「有沒有想過把頭髮留長?」

    徐可若許是意識到女兒在這件事上的羞惱,走出電梯後,沒再詳問,換了個話題重新開口。

    陶家羨摸著自己的頭髮,心跳慢慢平穩:「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啊,我已經習慣了,我在大學裡的朋友都說我這樣個性又好看呢。」

    徐可若笑了:「看來媽媽老了,已經跟不上現在的審美潮流了。有時候想想,時間真是不等人,轉眼間你已經是大姑娘了,不過有時看著你短短的頭髮,又覺得你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你要是一輩子都長不大,那樣也就不會有離開我們的那一天了。」

    陶家羨怔了怔,聽出母親話語中的唏噓,主動挽上她的手臂,翹起嘴甜甜地說:「媽,您想多了,我當然不會離開您和爸爸,我會一輩子和你們在一起的。」

    「傻孩子,」徐可若拍著她的手背,不無感嘆道,「你總會有自己的生活,將來結了婚,很多事就由不得你了。」

    陶家羨很想直說「我這輩子可以不結婚」,怕母親又用擔心的眼光看自己,最終還是住了嘴。

    徐可若借著昏沉沉的太陽餘光,打量女兒說不上發自肺腑的微笑,自覺語氣太過感慨沉重,剛準備問問女兒在學校遇到的有趣事情,手機響了,是醫院羅主任打來的,她看一眼目不斜視的女兒,按了接聽。

    「羅主任。」

    「徐醫生,醫院剛送來一位車禍病人,腦補受到重創,必須立即手術,情況緊急,你儘快趕來。」羅主任焦急地說。

    徐可若皺眉,表情十分嚴峻:「好,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她歉疚地對女兒解釋:「家羨,醫院有事,媽媽得立即過去給人做手術……」

    陶家羨忙放下挽著她的手,催促道:「那您快過去吧。」

    「你出去散步,早點回來,有事給我打電話,我一忙完就回家,要是晚了,你先睡,別給我留燈。」徐可若轉身往回走,不放心地叮囑女兒。

    「我知道,您開車小心。」陶家羨目送媽媽離開,倒沒感覺多麼失落,有一對做醫生的父母,是一種自豪,同時也得體諒他們為了工作必須犧牲大部分私人時間的無奈。

    她一個人坐在河畔公園長椅一端,閉眼聽身後糙坪里的蟲叫聲和面前鐵欄杆下池塘里的蛙鳴聲,頓時有種身臨另一個空間的錯覺。

    不時有人走過她身邊,有的只聽得見慢悠悠的腳步聲,有的能聽到愉快的低語交談聲,有的人則會放開嗓子高談闊論……但沒人注意她,也沒人在她身旁停留。

    她睜開眼,直愣愣地盯著對面的萬家燈火。天一寸寸暗下來,路燈剛剛點亮,天上的星星一粒粒發著幽深的光,越來越亮,好像在竭力比較誰身上的光更璀璨奪目一點。

    她朝左邊看過去,不禁頓住動作,長椅的另一邊坐著一位佝僂著背的老人,正同她幾秒前一樣,兩手撐在膝蓋上,微仰著頭盯著遠方,一動不動,只有偶爾撲面而來的清風經過,吹起她攏在耳後的短髮,那樣耀眼的白,甚至比黑暗中的星星更加亮眼。

    老人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許久不動,似雕塑一般,陶家羨忍不住地想:她在回憶逝去的歲月嗎?她在想念那些生命中來來去去的朋友和家人嗎?還是說,她在幻想遠方盡頭之外的世界----一個她最終會抵達的,也是我們每個人終將會抵達的遠方?

    這個帶點歲月悲涼感的身影,讓她不住想起自己的爺爺奶奶,她固執地以為自己可以抵擋時間流走帶來的改變,然而很多人和事卻以她不曾料想的速度急劇變化著。比如爺爺奶奶由黑轉白的頭髮,爸爸媽媽眼尾一道道加深的皺紋,還有自己腦袋上那一遍遍不知疲倦地生長又被剪掉的頭髮……她突然領悟到一個事實,原來不管她如何抓牢她想守住的東西,恐怕都是徒勞無功,註定得失去。

    「外婆!您怎麼一個人走到這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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