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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11:09 作者: 萬斯年曲
    他臉上並沒有被抓到現行的尷尬之意,但也沒打算承認,很自然地收回目光,直接無視同桌。

    不過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意識到,也許自己真的喜歡上別人了也說不定。但這點連他自己也無法肯定的喜歡沒到讓他攔住人家表白的程度,慢慢地,時間久了,再看到那女生的笑容,心裡倒一點波動也沒了。

    上大學後,偶爾也會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孩子發匿名簡訊給他,說喜歡他,他總是笑一笑,從來不花心思回復。也有個別大膽的女孩子會找到他,當面向他告白,碰到這種情況,他會笑著對別人的喜歡表達感謝,再然後,笑著說「對不起」。

    漸漸地,大家都以為他性子冷淡,挑女友的眼光高到讓人無法想像,令那些蠢蠢欲動的女生望而卻步,有那心也沒那勇氣往前撞了。

    卓辰海以前總恨鐵不成鋼地當他面講:「單家航!你白長了這樣一張臉,你現在這麼殘忍的拒絕人家小姑娘的真心,以後總會有人收拾你的,到時候你就知道痛苦了。」

    單家航不覺得自己長得多麼帥,況且真正決定一個男人是否優秀的標準從來不是皮囊,而是內在的看不見的東西。但要讓他說自己是不是優秀,他又判斷不了,反正他沒有不良嗜好,不抽菸、不喝酒,學習不錯,人緣也可以,一個女友沒交過,算相當潔身自好了。可用這些事來評判自己的優秀程度,好像又膚淺了些。

    他想來想去,覺得導致他對愛情沒有嚮往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於他母親。

    他父親在他幾歲時生病去世,撫養他的重擔就落到柔弱的母親身上,這其中的辛苦酸楚可想而知。母親對他的教育十分嚴厲,從他上初中開始,就耳提面命給他敲警鐘:「上學時就該一心一意學習,千萬別學別人早戀,這樣不僅會害了自己,也會禍害別人。你要向媽媽保證,絕不會和女孩子牽扯不清。」

    最初聽到這樣的話,他會羞澀,還會臉紅,後來聽多了,也就麻木了。他知道母親一手養大自己不容易,當然不會忤逆她的教誨。上了大學,母親照樣在戀愛問題上管他管地緊,每次回到家,都會變著方式打探他的情感狀態,得到否定答案後,再敲打他一番。

    上次回家,臨走時,母親還說:「家航,大學時的戀情絕大多數是不靠譜的,大學裡的情侶,十對有九對會在畢業時分手,還有一對沒分的,後來也會因為各種現實問題分道揚鑣,真正能走到結婚的少之又少。等到你學業有成了,有了自己的事業,才會有相對穩定的感情生活,那樣的情感投入才是值得的。當然了,媽媽不是老古董,絕對不反對你喜歡誰,媽媽只是希望你在做決定時慎重些,好好考慮清楚你們是否能有把握一直走下去,否則還是不要開始為好。」

    單家航對媽媽正經嚴肅的腔調頗有點招架不了的無力感,明明什麼事也沒有,被她說得好像他偷偷瞞著她和女孩子往來似的,他只好乖乖討饒:「好媽媽,我都記住了。」

    要說不煩是假的,但他只能耐性子聽著,反正他又沒碰到不得不愛的人,實在犯不著和含辛茹苦養育他的母親唱反調,讓她傷心。

    兩個星期後的周四晚上,單家航來到校圖書館二樓的自習室看書,因為來得比較早,圖書館空位很多,他像往常一樣,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看了十幾分鐘的書,他一直有點浮躁,難以集中注意力,索性放下筆,閉上眼,輕輕揉著太陽穴,再一睜眼,隨意一瞥,竟再次看到那個短髮女生。

    她坐在他前面一張桌子靠近過道的位置,面對他的方向,正低著頭,筆在糙稿紙上寫寫劃劃,嘴唇張張合合,不知道在默念什麼。然後她突然扔掉筆,蹙眉往後一靠,明亮白織燈光下的女孩兩眼呆滯,顯得很泄氣,似乎遇到難以解答的煩惱。不過幾秒鐘,她又重新拿起筆,深吐一口氣,繼續剛才的動作。

    他莫名想笑,她這麼不淡定的表情倒是和初見時的鎮靜大為不同,卻讓他感到一種莫可明狀的……可愛。鬼使神差地,他撕下一張稿紙,揉成一團,走到她的座位旁,彎腰把紙團扔進垃圾簍里,在直起身的兩秒鐘里,順勢瞟了一眼她的糙稿紙和她桌上翻開的書本,這才知道,原來她苦惱的是某個德語單詞的詞性。

    他面不改色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又抬頭盯著女孩的短髮看了一小會兒,然後拿起被擱在一邊的黑色水筆,在糙稿紙上飛快地寫起字來。

    ☆、3-1

    陶家羨這天晚上很煩躁,準確地說,她從中午回了寢室開始,心情就不大好。

    這本是陽光明媚春日晴好的一天,中午吃過飯回到宿舍,她輕輕擰開門鎖進去。屋子光線不足,有點暗,她床鋪邊上的一半窗簾大開著,楊丹韻那一側的卻被嚴實拉上。李恬恬和蘇雲都戴著耳機坐在電腦前面,楊丹韻在低頭寫字。室內靜悄悄一片。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照樣輕手輕腳的,不敢發出過大的動靜。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寢室四個人還是會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氣氛遠比現在活躍,大概從她和楊丹韻不和以後,另外兩個女生也慢慢變得沉默,大家似乎也習慣了一進宿舍門就閉嘴埋頭做自己的事情。

    陶家羨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出去洗頭髮。

    她站起來時,忘了用手先拉退一點身後的椅子,於是本來安靜的空間裡發出一聲低沉刺耳的椅腳與水泥地面粗暴摩擦的聲音,在靜的只能聽清自己呼吸的環境中,的確有點擾人。

    她還沒轉過身,背後忽然響起一道十分不善的人聲。

    「喂!你做事情動靜不能小點兒嗎?」

    她回過頭,楊丹韻正側身一臉厭惡地瞪著她,平時她一般能忍則忍,絕不和楊丹韻正面吵架,但今天,也許是因為頭皮發癢地難受,也許是因為她的忍耐終於被逼到極限,她沒像以前一樣默不吭聲,而是冷笑一聲。

    楊丹韻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你笑什麼笑!?自己做人自私,吵到別人,還不允許別人說你!」

    陶家羨決定不再忍下去,但她還是盡力壓著脾氣:「你別沒事找事好嗎?這宿舍不是你一個人的,誰規定宿舍里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難道你沒看到我剛才在休息嗎?!既然看到了,就該時刻注意自己的動作。」

    陶家羨簡直要被她的斥責逗樂了:「我哪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做什麼又關我什麼事?別把自己當根蔥,覺得人人都得圍著你轉!」

    「是啊,」楊丹韻陰陽怪氣地吵著,「你也知道不能把自己當根蔥啊,一天到晚不知道拽什麼拽,裝什麼清高,看著就噁心!」

    陶家羨看到她這幅扭曲的嘴臉,真的無法想像她會是初見時那個靦腆微笑的女孩子,她實在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討她厭惡,難不成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也是一種罪過?

    她正準備再爭幾句,蘇雲走到她們中間,隔開她們,勸道:「你們倆別吵了,大家同是一個宿舍的,有什麼話好好說。丹韻,你也是的,輕輕提醒兩句就完了,別把話說得這麼過分,家羨肯定不會是故意的。還有你,家羨,」她回過身,看著陶家羨,對她眨眼使眼色,「你說聲對不起就行了,多大點事情啊,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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