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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11:09 作者: 萬斯年曲
對於父母的回國,陶家羨無疑是開心的,但是因為四年情感交流上的缺失,她差不多已經忘記如何在父母面前撒嬌,但這一點小小的遺憾並不妨礙那段日子成為她童年中最快樂的時光。
她被父母接回家的那一年,宋燁高中畢業,飛去英國讀大學。對於這次的別離,她依然傷感,但因為重獲父母的陪伴,她的難過並不深刻,只持續了幾天,就淡忘了。臉上的笑意和學習上的勤奮也沒有隨著宋燁的離開而消失,短暫的失落感過去以後,她一如既往是大家眼中愛笑的乖巧女孩。
然而某一天,陶家父母突然發現步入青春期的女兒變得寡言少語,除了每周去爺爺奶奶家一次,再不時去書店轉轉,回到家基本閉門不出,不是整日待在臥室里,就是在書房裡一待待幾個小時沒動靜。
徐可若每次擰開女兒的房門,看到地都是她腰背挺直坐在椅子上,微低頭伏案學習的模樣,只在偶爾某個時刻,會難得發覺她對著窗外發呆,兩眼空茫無神,輕輕喚一聲「家羨」,都能嚇她一跳。
徐可若把好不容易捕捉到的一點異樣偷偷告訴丈夫,陶烈鈞也十分納悶,甚至暗暗懷疑女兒怕是早戀了。可他們並沒在家裡任何一個角落找出一丁點蛛絲馬跡暗示女兒和哪個男孩子有親密往來,打電話給她的班主任,試探詢問女兒在學校的表現,得到的都是滿口稱讚,最多只說陶家羨似乎總是獨來獨往,看起來太過沉靜,不大合群,但緊接著會一轉話鋒,直說這並不算性格缺陷,學習好的學生或多或少都會有那麼些特別之處。
夫妻倆總算稍微安心了些,再一想,的確小題大做了點,孩子長大了,總會有自己的小世界,即使女兒性子內向了,但至少她還是溫順乖巧的,在學習上自覺用功,其他方面也從來不讓大人操心。這樣的青春期叛逆,沒有超過他們的接受範疇,著實沒必要一驚一乍,僅憑几次無傷大雅的出神,就大動干戈去揣測女兒的心理。
☆、2-2
徐可若印象最深的是女兒第一次來月*經的情景。那時候陶家羨讀高一,某天晚上,陶烈鈞在醫院值班,徐可若結束一台手術回家,已經快十點半了,她疲憊地揉著眉心,打開玄關燈,意外看到陶家羨正坐在沙發中央看電視,不由一怔,但她的意外只持續兩秒,很快笑了,走到女兒身邊坐下,摸著她扎著長長馬尾的頭頂,柔聲問:「家羨,在看什麼好看的節目?」
陶家羨側頭看著母親,眼神閃過一瞬的羞澀,但並無躲閃:「媽媽,我今天上午來月*經了,弄髒了褲子……」
徐可若的手一頓,不是因為女兒初潮帶來的震撼,而是她說到這事時的冷靜,全無其他女孩子束手無策的窘迫。她捉住女兒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摩挲:「肚子疼嗎?」
陶家羨搖頭,仍是鎮定地說:「不疼,就是有一點點怪異,我怕您洗衣服看到血跡會嚇到,所以告訴您一聲。」
不知怎的,這幅小大人的樣子竟然逗笑了徐可若,她拍拍掌心上的手,輕輕笑著:「不疼就好,要注意的地方需要我跟你講講嗎?」
陶家羨還是搖頭:「我都知道,我自己看過生理衛生書。除了這件事,我還想和您說一件事。」
「什麼事?」
「我打算周末把頭髮剪了,我想留短髮,長發要浪費時間打理,我想擠出更多的時間學習。」
「你捨得嗎?」徐可若摸著她的馬尾,問她。她不知道,一向視自己的頭髮為珍寶的女兒為何突然會起這樣的心思,只當她是一時心血來潮,過兩天估計又是另一個想法。
可當周末,陶家羨真的頂著一頭男孩子氣的短髮回到家,徐可若才隱約感到,她的女兒恐怕以後都不會再變回曾經那個總是笑眼彎彎的女孩子了,而且陶家羨的叛逆期即使稱不上「叛逆」,也好像過於漫長了些。
其實陶家羨並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轉變算叛逆,她沒有成長為問題少女,只是多了讓她困惑悵然的心事和……某個人而已,她需要的不是朋友,也不是父母的理解,她急需的只是沉下心來的思考,好讓自己能找到那些困擾她問題的合理答案。
陶家羨成績優秀,高考以高分被錄取到本地的H大。H大是全國著名高校,尤其以工科見長,文科稍微遜色一點,但在全國同專業中也是實力比較靠前的。
填志願的時候,她父母表示完全尊重她的想法,只稍微提了一點建議----希望她不要離家太遠,就讓她自己作主了。她略作考量,將H大外語學院的德語專業放在第一志願,並如願被錄取。至於為什麼選德語專業,她自己也說不清具體為了什麼,大概只是因為她對早就熟悉的東西厭煩了,單純想嘗試一個全新陌生的事物罷了。她不知道這樣做算不算對自己的一種叛逆,但至少家裡沒人覺得她的決定是錯誤的。於是她懷著一絲期待迎來自己的大學生活。
H大離她家不遠不近,和父母商量後,她選擇了住校,畢竟她不能總活在大人的羽翼之下,她得學會獨立,父母對她的想法照舊贊成,每到周末會雷打不動開車來學校接她回家住兩天。
四人間的宿舍,當然沒家裡舒適寬敞,但身處狹窄擁擠的空間,她莫名覺得放鬆,至少頭兩個月是這樣的。
同寢室的女孩子中,有一個是三班的,叫李恬恬,人長得高高瘦瘦,留著齊耳短髮,為人性子偏冷淡了點,好在並不難相處。還有兩個人和她一樣,同是二班學生,住她斜對面床鋪的叫蘇雲,來自另一座一線城市,常常大笑,性格外向熱情。另一個住她對面床鋪的叫楊丹韻,來自外省一個小縣城,微胖,個子不高,厚厚的長髮直垂腰際,待人不冷不熱,似乎對什麼事都不上心。
然而兩個多月以後,陶家羨發現,自己識人的本事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楊丹韻並不是對事不在意的人,相反的,她一旦對某件事上心了,會不依不饒到可怖的程度。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她和陶家羨說話,時時有意無意地話中有話。
陶家羨百思不得其解,她自認從不亂說話,待人也算和氣,思前向後,想破腦袋也不懂楊丹韻對自己的敵意來自何處,她試著拉低身段和楊丹韻溝通,但楊丹韻並不領情,日子長了,她也懶得再浪費口舌,自討無趣。不管楊丹韻以什麼理由挑她的刺,她只當沒聽見,左耳進右耳出,倒也不覺得心情受影響。
德語系女多男少,除了她,還有另一個叫潘莉的女孩子和她留給人的感覺一樣,做什麼事都是獨自一人。後來的日子,她常常想,她會和潘莉成為親密的朋友,大概是因為她們都是擁有自己的小世界並且坦然承受孤單的人,至於這樣的「承受」是享受還是不得不接受,她也從未弄明白過。
她已經忘記她們是從哪一天開始走近的,她只記得,當知道潘莉住她隔壁寢室,和她僅一牆之隔時,她才吃驚發現,自己居然從來沒在宿舍樓見到過她,或者說,她從來沒注意過除了自己宿舍外的其他女生。意識到這一點,她不免好笑,這樣對外界失去感知力算得上孤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