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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05:36 作者: 杳卻
    一向沉默的男人似乎放聲痛哭起來。

    別哭啊,沒事的,我沒事,我好好的,我不痛,一點也不痛,陳安忻想這樣安慰他,可是她已經沒力氣發出聲音。

    方嶸,下輩子不要再遇見我了。

    ...

    感覺不到痛,所以她是到地府了?

    陳安忻嘗試翻身,碰到一具身子的時候,嚇她一跳。

    「姐,你醒啦?」旁邊的小身子發出聲音,顯然是沒睡醒,被她動靜鬧醒的。

    陳安忻不確定問道:「安萍?」

    「姐,你要起床了?天還黑著呢。」

    陳安萍困得睜不開眼睛。

    陳安忻心臟忍不住劇烈跳動起來:「不起床,安萍,現在是什麼時候?」

    「早晨三四點吧,公雞都沒打鳴。」陳安萍亂猜。

    陳安忻想問的並不是這個,換種說法:「安萍,你還有幾年畢業?」

    「我讀三年級,姐,你自己算吧。」凌晨剛睡醒,陳安萍腦袋不靈清,她又最害怕算術題,把問題甩回給姐姐。

    陳安忻不打擾妹妹睡覺,讓她睡回去。

    妹妹安萍六歲開始讀的一年級,三年級就是八歲,時間大概在1983-1984年。

    她活過來,還回到以前了……

    蓋的被子沒有特別沉,陳安忻將手伸出被子,涼,不是特別冷。

    1983年的秋天嗎?

    希望是1983年的秋天。

    她和方嶸是在1983年冬天認識的。

    只要不叫住他,他們就不會有後來,讓她不去河邊洗衣服不太可能,她完全記不清楚具體哪天遇到方嶸。

    說起和方嶸之間的事,陳安忻有後悔有愧疚,只希望一切都沒發生。

    她自家家貧,方嶸家條件在村子裡屬於殷實的,他人踏實肯干,精於木匠活計,有門手藝,村里大姑大媽都當他是香餑餑,從他十幾歲開始就想搶他當女婿。

    方嶸十五歲初中讀完就去縣城當學徒工,二十歲才從木匠師傅那獨立出來,家裡的事由爸媽操持,他媽眼界高,看不上村里姑娘,一心想兒子討縣城姑娘當兒媳婦。

    縣城姑娘才配得上她兒子。

    要陳安忻說,方嶸確實值得任何好姑娘,不論是縣城姑娘還是村子裡的姑娘。

    她後來開早飯鋪子,方嶸的師傅就經常來光顧,和她說起方嶸十幾歲時候的事情。

    方嶸十幾歲在縣城就有很多小姑娘喜歡,小姑娘們打扮得和花一樣,方嶸就是看不見,整天幹活,不搭理她們。

    師傅總說他對木頭開竅,木匠活一點就通,但他自己就是塊不開竅的木頭,他也點頭,悶悶說句自己不開竅便不再說話,干自己的活,完全沒法好好溝通。

    第2章 番薯干

    師傅說的有關方嶸的話,其實也是在替他說好話。

    方嶸喜歡陳安忻就是擺在檯面上的事,認識他們的心裡都門清。

    怕她難堪,也怕被師傅調侃打趣,後來方嶸都是在師傅不在的時間點過來吃早飯。

    無論旁人說多少話,她依舊鐵了心不和方嶸在一起。

    活過的三十年,一共住了兩次醫院,第一次是冷天掉進河裡,第二次就是她死的這次,被火燒了。

    兩次都是方嶸救了她,陪在她身邊。

    水災和火災全給她趕上了。

    她掉河裡與方嶸有關,她被火燒著了,和方嶸也有點關係。

    河裡這次,喜歡方嶸的人趁她洗衣服不注意,把她推到河裡。

    火呢,是她受夠了村裡的流言蜚語,受夠了方嶸媽媽的辱罵,跑到縣城打工,從洗盤子洗菜活開始干,好幾年才終於開了屬於自己的早飯鋪子。

    沒有方嶸,她就不會來縣城,也不會被燒死。

    她剛過三十歲生日沒多久啊。

    怪方嶸?

    方嶸除了喜歡上她,還有做過錯事嗎?

    沒有了。

    如果能年輕幾歲,她或許只會怨怪方嶸。

    可經歷了許多事情,她誰都不怪了,只能怪自己。

    要麼早點和方嶸在一起,別叫他苦等十年,要麼就狠狠拒絕他,不給他留下任何錯覺。

    早點和方嶸在一起,扛住孫嬸子的罵,任由孫嬸子喊來她娘家兄弟來破壞她家人分到的田,任由他們辱罵他家人,任由他們鬧到弟弟學校去……

    她還沒和方嶸在一起就全遭受過,在一起也就這樣了,想想替自己不值。

    她被逼到縣城,方嶸也和家裡鬧到斷絕關係跑來城裡,她圖什麼啊。

    方嶸真的為她和家裡斷絕關係了……

    他和家裡斷絕關係,她依舊沒跟他在一起,一是怕了,孫嬸子瘋起來什麼事都能做,二是掉河裡後徹底落下病根。

    身體本來就因為貧窮飢餓變得瘦弱不堪,在河裡又差點淹死,生了場大病。

    病得差點死掉,醫生問她以前小日子是不是不准,問她的醫生說個中年男人,她不避諱,說是的。

    醫生也直言不諱,講她以後很難懷上孩子,懷上孩子也不一定母子平安,可以喝藥調理,但效果不會多顯著。

    醫生說法已經很委婉了,她想,醫生其實是表達她以後不可能有孩子了。

    冷天掉河裡,又差點淹死,徹底損了根本。

    看病所有錢都是方嶸替她交的,醫生配的藥也是方嶸交的錢。

    吃完醫生配的藥,她疲累不堪又昏沉的身體慢慢恢復,雖然沒全好,她也吃不起藥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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