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庭庭？」眼前忽然一片漆黑，顧雲不適應地在顧庭懷裡來回扭動。

    「睡了，你不困啊。」

    「唔，好像有點困……」顧雲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他在顧庭身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枕著顧庭的手臂躺好，呼吸漸漸平和。

    就在顧庭迷迷糊糊即將睡著的時候，顧雲忽然用力搖晃他：「庭庭，庭庭！」

    「……又怎麼了？」顧庭無奈地撐開眼皮。

    「庭庭，你還沒說什麼時候回家住……」顧雲不知怎麼又想起這茬，剛剛還犯困發蔫的聲音再度精神起來，他也不等顧庭答話，繼續道，「啊，我跟爺爺說了，如果你不回來，秋天我就來這裡念高中。」

    「……爺爺答應了？」

    「爺爺不同意，」顧雲說到這裡聲音有些低悶，「可我想跟你一起住……」

    「……」但我不想天天帶個拖油瓶啊，顧庭內心鬱悶地狂吼。

    以顧雲粘著他的程度，如果真住一塊兒了，自己絕對沒有任何個人時間可言。

    顧庭腦子飛快旋轉，拼命想著該怎麼讓顧雲打消這個可怕的念頭，結果顧雲只是悶在他懷裡，委屈地說了一句「小叔叔，我想你了」，顧庭剛剛堅定的決心就裂開一道fèng隙。

    顧雲趁熱打鐵，繼續可憐兮兮地哭訴，什麼「看不到爸爸媽媽了，連小叔也不在自己身邊」，「庭庭明明答應要一直陪著我，可出去上學完後再也沒回來住」，「別的同學都是爸爸媽媽開家長會，我只能讓爺爺的秘書來，同學都笑話我」……

    顧雲越說越來勁兒，那話是怎麼悲慘怎麼往自己身上扣，到最後，說到自己「爸媽不疼，叔叔不愛」，直說得顧庭滿心愧疚，罪惡感爆表，衝動下脫口而出：「等我安排一下，過幾天就陪你回去！」

    「……」

    「……」

    屋內一陣詭異的安靜。

    顧庭心道糟糕，剛想改口，就聽顧雲繼續用還帶著鼻音的聲音說：「小叔叔，你說話算數哦！」雖然努力壓低，但聲音里的得意卻怎麼也掩不住。

    被騙了！

    顧庭氣結，他板著臉直起身子，打開壁燈。

    顧雲帶著笑意的小臉映在暈黃的燈光下，臉上的笑容是真，眼中的狡黠是真，可眼角的淚痕，目光中的期待，喜悅與小心翼翼也是真。

    看出顧庭不高興，顧雲笑容僵住，默默對視數秒，顧雲咬著嘴唇抱住顧庭，輕輕喚道：「小叔叔……」隨著聲音，淚珠子也跟著往外蹦。

    「喂，喂喂，不是吧----小鬼，你哭什麼……」

    顧庭真想仰天長嘆。

    剛剛還滿面嚴肅的硬漢瞬間變身溫柔奶爸，熟練地哄起了孩子。

    有時候顧庭都替顧雲感到丟人，你說都是要上高中的男子漢了，怎麼還好意思像三五歲的小娃那般，說掉金豆子就往下掉呢？

    偏偏顧雲就是能說哭就哭，感情都不帶醞釀的。

    顧庭唾棄地給小侄子抹了一把眼淚，無力地靠著床頭----完敗。

    顧雲晚上哭了幾嗓子，得到小叔的肯定答覆後，便安心地睡覺了；顧庭則一夜噩夢不斷，第二天頂著雙熊貓眼醒來。

    給顧雲準備完早餐，吃飯的時候，顧庭看到小鬼那賤兮兮的笑臉，忍不住伸手敲了幾下：「真不知道上輩子是怎麼欠的你……」

    顧雲揉了揉腦門，笑得愈發欠扁。

    接下來幾天顧雲纏著顧庭四處玩兒，因為他跟得太緊，顧庭不得不把朋友的聚會也都推掉。

    暑假最後一周，顧老爺子幾次三番催著顧雲回家，顧庭也只好依依不捨地和狐朋狗友們道別。

    送別會在一個朋友家的別墅舉行，吃喝玩樂一應俱全，因為是最後一次，大家都放開了手腳，唯獨苦了還在「帶孩子」的顧庭。

    他在顧雲面前維持健康良好的形象，必然要推開送來嘴邊的豆腐，連多看兩眼都怕顧雲看出什麼。

    偏偏之前一起玩兒過的幾個床伴跟說好了似的，輪番上來勸酒，說話間神色又曖昧至極，顧庭無法表示，礙於面子，只好維持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內心卻覺得自己是被調戲了。

    可惜顧雲這次沒粘在顧庭身邊，不然定能看到顧庭更多精彩表情。

    顧雲現在也很忙碌----他從進門開始就興奮不已，因為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第一次參與直覺這比電視上看得有趣多了。

    等看到一波一波衣著光鮮、形色各異的人魚貫而入，他更是沒出息的目瞪口呆。

    來的人似乎都認得他，不時就有個炸著頭髮或者耳朵上穿了好幾個洞的人走過來摸摸他的頭，捏捏他的臉，對他道：「你就是顧庭的小侄子嗎？要上高中了吧，嗯，長得倒是挺可愛……就是太小了。」

    顧雲在家裡本就是最小的，因為長得乖巧可愛，平時總被長輩們摸摸捏捏的，這時被陌生人摸兩把，雖覺得突兀卻也沒覺得煩，反倒因為那些人的話心裡甜得不行。

    他心想：難道這些人都從小叔那裡聽過我的名字嗎？小叔雖然單身在外，但果然還是最喜歡我的啊，跟朋友在一起也不忘記提起我來。

    顧雲感動地看向顧庭，兩眼都跟著冒光。

    顧庭端著杯子擋住臉，心裡這個愁啊，果然這種聚會就不該讓孩子參與，那麼單純，被人揩油了，還在那兒沖自己傻樂。

    幾個相熟的朋友都覺得顧雲有趣，想認作弟弟吧，勢必要被顧庭占便宜，而若讓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孩子叫叔，又彆扭萬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來歲。

    不理那幾人的糾結，顧庭視線漫無目的地在屋內飄，最後還是停在了顧雲身上。

    混在人群中的顧雲面孔仍顯稚嫩，但個子已經拔高不少，遠遠看著，也算挺拔有型。

    繼承自母親的秀麗容貌和父親的溫雅氣質，讓還處在少年時期的顧雲身上糅合了一種難以言明的中性美。

    大概是一直都把顧雲當做只會搗亂撒嬌的小鬼頭看待，顧庭竟第一次發現那個總是纏在自己身後的跟屁蟲，也在不覺間成長為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顧庭忽然有種「兒大不中留」的奇怪感慨來，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氣還沒出完，肩膀就被人撞了撞，一條光滑的手臂緊跟著勾上他的脖子：「顧少別嘆氣了，小心長皺紋……看你一晚上都盯著那孩子不放，要不是知道他是你小侄，我們都以為你這是口味改了要對未成年出手呢……呵呵，剛剛翔子他們還說要給小朋友開開眼界，讓他們鬧吧……」

    那人可能喝多了，並沒有看出顧庭在聽了這話後原本標準的笑容漸漸變冷，仍自顧自摸著顧庭的肩膀，一路向下，低聲誘惑道：「聽說你這個月都沒出來玩兒，怎麼樣，憋壞了吧，不要管那個小鬼啦，讓我送你件『離別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