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大結局二親愛的,我不放棄
2023-09-23 23:04:02 作者: 一城暖戀
24小時營業的牛記小米粉店,老闆正趴在櫃檯前打瞌睡,店裡的燈光照亮門口一團平地。一輛車快速馳過,捲起風聲,拂過莫澤睿的耳畔。
只有他一個人的車,一個開著門的店,一盞路燈。
他站在車邊,手中香菸漸燃盡,灼到指尖,他擰了下眉,把燃盡的菸蒂往地上一丟,碾了碾,又點燃了一根,腳邊已經躺了四個菸蒂,他在這裡已經等了三十多分鐘。雙目緊盯著遠方的夜色,呼吸又急又沉,他有心理準備,對方不會這樣輕易和他交易,只是這等待太煎熬,每一寸神經都繃得又細又長,緊得只要輕輕一彈,弦便斷。長手長腳的莫飛揚蜷縮在後備廂里更
難受,外面死寂,沒有一絲聲響,他悄悄地頂開了一點縫,往外看去。
「大哥,還沒來嗎?」
他衝著外面低喚了一聲,莫澤睿不露聲色地用手指在車身上敲了敲,示意他,自己還沒接到下一步的指示,讓他再忍耐一會兒。
「嘀嘀——」
簡訊來了!
莫澤睿迅速拿起了手機,照片上是喬莫伊被扛上了車。
「十分鐘,趕到甘泉北碼頭。」莫澤睿一面沉聲念著,一面迅速跳上了車,從這裡到甘泉北碼頭最快要十五分鐘車程,十分鐘——怎麼趕得到?他一咬牙,油門踩到了底,如箭般地往前射去,夜風捲起呼嘯的咆哮聲,這是他有生以來車
開得最快的一次,時間已經到了十二點四十三分,他的伊伊,已經落進那些人手裡十四個小時三十五分鐘。
莫飛揚勉強給劉暢發了簡訊,再用手腳緊緊地撐在後備廂的四周,這樣才不會有眩暈的感覺,當他都有了暈車的感覺時,這車速他可以想像已快到如何程度。
尖銳的剎車聲響過,車猛地停了下來。新碼頭建成之後,延用百多年的甘泉北碼頭便已廢棄,除了偶爾有小漁船從這裡下船,偷偷去海里捕魚之外,所有船舶公司的船都已不經過這裡。半彎月懸在海上,海浪拍打著被沖刷得圓滑的石頭,一艘
斑駁的鐵殼船在浪濤里晃動著,月色灑在紅鏽的船身上,給人一種誤入時空的錯覺。
沒看到車。
也沒看到人。莫澤睿的心再度沉下去,他們還要繼續玩下去嗎?或者,伊伊已經出了意外?牙緊緊地咬住,太陽穴憤怒鼓起,雙拳緊握著,抵在車身上,呼吸,越來越急,他已經無法再鎮定下去了,他真想立刻把那些
人揪出來,狠狠地揍扁那一張張讓人痛恨的臉。遠遠的,他終於聽到有汽車馬達的聲音,雖然小,可是在這夜色里卻很清晰,不知道是警方,還是綁匪。他猛地直起了腰,看向了車燈亮起的方向,居然和他們來的方向一樣!漸漸的車近了,一輛舊吉普
出現在視線里。
他們來了!莫澤睿猛地拉開了車門,抱出了裝著錢的箱子。
「把錢拿過來。」
車駛到眼前,車燈熄滅,一個乾瘦的長臉男人跳下了車,衝著他低喝道。
莫澤睿抱著錢箱走了幾步,那人又低喝了一句:
「站住,把錢放在那裡,退到車邊去,動作慢一點。」
莫澤睿抱緊了錢箱,沉聲說道:
「人呢?我要看到人。」
男人和車裡的人交換了下眼色,拉開了後車門,把還蒙著頭罩的喬莫伊拽了出來,往地上重重一推,她便栽到了地上,一動不動。莫澤睿一見,頓時怒瞪了雙目,低斥道:
「你再動手試試。」
「老子就動手了,怎麼著?」
男人怪笑了一聲,抬腳就在喬莫伊的背上踢了一腳,莫澤睿憤怒地把錢箱往前一丟,人就要撲過來時,另一個男人卻迅速跳下了車,「咔」的一聲,將手裡的槍上了膛,指向了蜷在地上的喬莫伊:
「很拽啊,睿少,你再上前一步試試,我打死她。」
莫澤睿的腳步停了下來,這兩個男人都不是方六源,他沒出現!這狡滑的狐狸派了手下的人過來,自己可能就躲在附近監視著他的動作,再伺機行動。
「去拿錢。」
拿著槍的人歪了歪嘴,先前那男人便走過來,抱起了地上的錢箱子,重重的一隻箱子,他看了看,又問道:
「只有這麼多,你耍我?」
「車上還有。」
莫澤睿側過身來,讓他們看向自己的車上,要把這兩個人分開,一人解決一個才有把握。
「別耍花招,你去搬錢!」那人不耐煩地催促著,黑洞洞的槍口又指向了莫澤睿,他看了一眼還是縮在地上、看不見一絲生命跡象的喬莫伊,全身身濕淋淋的,月光下,淡紫的外套都變成了濃紫的顏色,兩隻腳都沒穿鞋,腳上是早
上他為她穿上的描著小熊的粉紫色襪子,他的呼吸緊了緊,沉聲說道:
「我怎麼知道是不是我太太?你把頭套取下來讓我看清楚!」
「媽的,這麼多話,你要頭套,還是要她的頭?」男人蹲下去,拎著喬莫伊衣領,用槍托猛地就往她的頭上狠狠擊打了一下,喬莫伊頓時疼得悶哼了起來,鮮血瞬間泅濕了頭套,在黑色之上開出罌粟的毒花,然後男人扯下了頭套,把喬莫伊往地上一丟,
她的頭就軟軟地貼到了地上,一頭長髮糾結地散落在地上,只露出被鮮血染紅的小半邊臉頰。
「快住手!」
見他出手兇狠,莫澤睿不敢再多說話,他的心都要碎成粉末了,他怒視著那男人怒吼了一聲:
「你只是要錢,我付錢,你放人。」
「奶奶的,這麼多廢話!」
男人冷笑一聲,晃了晃手裡的槍。
「看到了吧?你看清楚老子手裡的東西,現在打死你們兩個都可以,不過老子是講信用的,你把錢給老子,老子讓你們走,去搬錢。」莫澤睿只好轉身再去拿錢,車上還有三隻紙箱,一個一個把它們搬到了吉普車上,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這是和王警官約好的暗號,是他們到了,他頓時打起了精神,如果他們肯放人,他寧願把錢給
他們,如果拿了錢還不肯放人,那他只要撲倒了這個拿槍的人就算取得了一半的勝利!
又是一陣汽車壓過野草的聲音,他的心懸起,是王警官嗎?他們這樣帶人過來會被匪徒發現的!
兩個匪徒也緊張起來,拿槍的人抓起了喬莫伊,拖著退到了車後,莫澤睿要過去,卻被那人用槍指住。
慢慢的,車近了。
車燈閃了三下,兩個男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一個男人也伸手到車門內,閃了三下車燈。這時那邊的車門才打開,一個瘦高的男人跳了下來,提著錢箱,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
「媽的,老六你這個畜牲,自首,自你媽!把錢拿去,給老子滾遠一點。」是商承啟到了,他好不容易才甩脫了警察的監視趕到了這裡,律師把他保釋出來不容易,所以一直縮在家裡躲著,想和老六撇乾淨關係,連電話也不敢接,可是這人居然托人告訴他,說要去自首,要拖他
一起去坐牢,他可不想坐牢,不就是兩百萬呢,今天他就要送這瘟神上西天!他陰惻惻地看著前方,他腰裡別著槍,身上穿著防彈衣,打定主意一定要宰了老六這狗雜種。
拿槍的男人走了出去,用槍指向了商承啟,另一個拿著匕首繼續頂著喬莫伊。
商承啟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得怔了一下,手一松,錢箱子就跌到地上,伸手悄悄去摸腰間的槍。
「老六呢?」
他的目光落在兩個男人的身後,為什麼莫澤睿也在這裡?現在情況有些不對勁,為什麼老六沒來,不是說從這裡出發離開嗎?
「六哥說他會想你的,讓你路上好走。」拿槍的人快步走了過去,彎腰撿起了錢箱,嘴裡還在慢吞吞地說著,可是直起身體的一剎那,舉著槍的手,手指一動,摳了扳機就衝著商承啟的胸口開了一槍,槍上帶了消音器,只聽「砰」地一聲暗響,商
承啟就倒在了地上——這一切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商承啟也沒想到,老六和他一樣,都是來要對方的命的,老六更狠,連周旋的時間都不給他。
開槍,殺人,這些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莫澤睿看著眼前的一幕,心沉到了谷底,不知道他們拿到了錢之後會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和喬莫伊。
拿匕首的人看了一眼錢箱,居然是密碼箱,便氣急敗壞地罵了起來:
「蠢貨,不問密碼就殺人。」
「急什麼,只要錢在裡面,老子等下就撬開它。」
另一個不悅地反罵了一句,又爬上車去看莫澤睿搬來的錢,一連拿出了好幾疊,確認裡面全是紅色的鈔票時,他才扭頭沖拿槍的人喊道:
「可以了。」
「你,過去!」
拿槍的人把槍口又調向了莫澤睿,逼他退開,莫澤睿退了幾步,見到拿槍的人也跳上了車時,調頭就沖向了喬莫伊。
「伊伊,你怎麼樣,伊伊。」
他把喬莫伊抱起來,撫開了遮在臉上的長髮,月色下這張陌生的面孔讓他頓時瞪圓了充血的雙目,猛地就扭頭衝著黑幕之中正亮起的車燈喊道:
「不要過來!」
可是,晚了!王警官已經按著約定,帶著人向吉普車包抄過去。莫澤睿頓時面如死灰,懷裡的女人根本不是喬莫伊,可能是他們臨時捉來的,也可能是和他們一夥的,她嘴被破布塞著,手腳綑紮得像粽子,正瞪大了布
滿驚恐的眼睛、滿臉淚水看著他。
「回來,你們拿了錢為什麼不放人?」莫澤睿怒吼起來,鬆開了女人就急步追向了吉普車,它像瘋狂的獸,一頭扎向了荒地,警車的嗚笛聲刺破了這荒涼的碼頭,全力追了過去,莫澤睿絕望地看著突然被車燈照亮的世界,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泡
進了極寒的水裡。
口袋裡的手機刺耳地響了起來,他抓起來,只聽到對方的陰笑起傳來:
「敢報警,莫澤睿,等著收屍吧!」
「不要,我付錢,我馬上付錢,你再告訴我一個地方,我馬上把錢送過去。」
莫澤睿慌亂地吼著,對方卻啪地一聲掛掉了電話,莫澤睿開始拼命地回拔,那頭卻不再接聽,他用力地撕扯著頭髮,開始發簡訊:
「我付錢,我馬上付錢,多少都給。」莫飛揚見著他抓狂的樣子,連忙跑了過來,一看地上的躺著的女人,臉色頓時刷地白了,身形差不多,也是長發,穿著伊伊的衣服和襪子,方六源居然來了這麼一個陰招!他扭頭看向了已近崩潰狀態的莫
澤睿,心直直墜向深淵,他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麼,喬莫伊此時生死難測。一陣浪濤撲來,那小船晃了晃,跟著發出了寒淒淒的聲音來,莫澤睿等不到回音,無力地跪了下去,雙手抱著頭,額頭用力地抵在了泥土上,他不敢想像,對方發現警察的出現,會給喬莫伊怎樣的折磨,
會打她?踢她?還是殺了她?
「大哥。」
莫飛揚蹲下去,輕按著他的肩,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嘀嘀——」
簡訊突然又到了,莫澤睿人猛地一顫,快速翻開了簡訊,只見上面寫著:
「擺脫警察,一個人到橡子礦來,記著,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莫澤睿哪裡還敢和王警官聯絡,他轉身跳上了車,發動了車就要走,莫飛揚連忙跟著要跳上去時,卻被莫澤睿一聲低吼制止住了:
「下去,不要跟著我。」
他不能再冒險,是生是死他一個人去,是生是死,他要去陪著伊伊,還有他們的孩子。
他的腳死死地踩著油門,都忘了剎車的作用,彎道、直道,拼命地往前開著。他還有錢,車上還有兩千萬,是林雅逸後來送來的,希望有用,他希望可以換回喬莫伊,要不然,拿他的命換也可以。
伊伊,對不起,我又搞砸了一次。
伊伊,你千萬不能有事。
眼珠都痛得似是要從眼眶裡爆裂出來,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泛著駭人的青白色,青筋盡鼓,心臟被急速流動的血液漲滿,撲嗵撲嗵跳得快撞破他的胸膛。
王警官他們一路人去追堵吉普車,一路留在這裡,王警官走過來,只見商承啟和一個陌生面孔的女人躺在臨時擔架上,正往警車上抬。
「商承啟穿了防彈背心,只是暈過去了。」
一名警察察看了一下商承啟的傷勢,對王警官說道。王警官點了點頭,這下商承啟真得要好好解釋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會攜帶槍枝。他左右看了看,卻沒發現莫澤睿的身影,立刻問道:
「莫先生呢?」
「他突然就跳上車走了,攔也攔不住,已經有一小隊人跟上去了。」
一名警察說道,王警官看向了莫飛揚,他正在試圖上一輛警車,卻被警察攔住。
「你哥哥去了哪裡?」
他走過去,攔住了莫飛揚,莫飛揚看著他不免猶豫起來,這個時刻他都不知道還要不要告訴警察,這些歹徒根本是殺人不眨眼,萬一再次被方六源發現有警察跟著,不僅喬莫伊,可能連莫澤睿都會沒命。
「這些人發現了我們,就算莫先生這次不帶警察過去,也是極度危險。」
王警官低聲勸道,莫飛揚一咬牙,這才說道:
「橡子礦。」
因為連出兩次事故,那裡八年前就廢棄了,礦下有許多礦洞,隨時都有塌方的危險。王警官跳上了警車,帶著莫飛揚往橡子礦趕去。
橡子礦。
幾間破敗小屋,幾乎所有的門都壞掉了,只餘下幾塊木板插在門上,堪堪遮點冰涼的夜風,遠遠看去,就像餓了幾百年的野豬,呲著尖牙,瞪著混濁的眼睛,看著夜色。
鄭清歌掐了煙,看向了牆角的喬莫伊,兩個人之前來過電話,說現場有警察,這時候還沒回來,肯定是被抓了。
「喬莫伊,不能怪我們,他不要你了。」
鄭清歌走過去,輕輕拉起喬莫伊濕濕的長髮,右手端起了桌上的一杯涼水,往她頭頂緩緩淋下,這一整天,她不時給她來上一杯水,讓她保持清醒,也讓她在寒冷里煎熬。
喬莫伊看向了她,泛青的唇瓣緊抿著,她相信,惡人自然有天收,她相信莫澤睿一定有辦法把她救出去。
「你這樣看我幹什麼呢?你看看你這副鬼樣子,我想他如果看到了,一定會覺得很噁心,不想看第二眼。」
鄭清歌譏笑著,喬莫伊看她的眼神卻變得憐憫起來,該有多絕望,才會這樣對自己的情敵?
「怎麼,不服氣?」
她見喬莫伊眼神依然清亮倔強,抬手就掐住了她的下巴,尖尖的指甲掐進了她的肉里,狠狠地一摳,喬莫伊就擰起了眉。
「他聽過我打屁。」
二人對望了幾秒,喬莫伊突然從被她的雙手掐得變形的唇瓣里擠出一句話來。
鄭清歌一怔,這是什麼意思?喬莫伊卻吃吃地笑起來,她多難看的樣子莫澤睿都見過,現在算什麼?
「還有,你聽過他放屁嗎?」
喬莫伊笑著居然又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瘋了?」
鄭清歌更加愕然,這女人恐怕是被她用涼水澆成了瘋子吧,怎麼會說這樣瘋頭瘋腦的話。「所以你成不了他的老婆,鄭清歌,你還是早點放過自己吧,夫妻從來不需要在彼此面前掩飾自己的缺點,本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我不刷牙就敢咬他的嘴巴,你敢嗎?你不敢,因為你總是擔心自己不完
美,擔心他因此不喜歡你,你從來沒有想過,他只是因為你是你,所以愛上你。他可能並不喜歡我的這些缺點,可是他也接受,因為這是我的一部分,我因此而成為喬莫伊,不是任何其他的女人。」
「你這個瘋婆子,給我閉嘴!」
鄭清歌的眼神慌亂起來,抬手狠狠地甩了喬莫伊一巴掌,喬莫伊的腦袋被打得撞到了牆上,可是她仍然繼續說道:「你從來都沒有好好珍惜你自己,你是他最純的初戀,他開始都捨不得碰你的吧?他剛開始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可沒對我客氣過。你知不知道,你在他心裡純潔得像天上的雲朵,可是你如果真的純潔,你為
什麼不一直純潔下去,如果不純潔,為何又強迫自己為了他裝成純潔?是你自己讓他失望,不是他不愛你,是你沒給他機會繼續愛下去,你恨我又有什麼用?」
「閉嘴!」
鄭清歌拔高了嗓音,把喬莫伊的身體狠狠地往地上揉去,喬莫伊連忙弓起了背,拼命保護著自己的腹部。她憋了一天了,此時不吐不快,反正不知道等下會發生什麼事,死也得死得痛快點。
纖細的腰被她的腳踩著,堅硬的鞋底踩得她很痛,可是忍一忍,忍一忍很快就可以過去了,寶寶,你要乖呵,你已經很乖地堅持到了現在,媽媽求你,一定要繼續堅持下去,等著爸爸來救我們。
「這娘們口才不錯。」
老六的聲音沙啞地在二人身後響起。
鄭清歌紅著眼轉過頭去,只見老六拋著手裡的槍,一手拿著煙,看著她們二人,烏黑的厚唇一張,露出被牙熏得黃黃的牙。
「我已經給莫澤睿打了電話,讓他拿錢過來。」
他說著,又怪聲笑了起來:
「到時候,就讓這對恩愛夫妻去上西天。」
喬莫伊猛地一抖,側臉看向了老六那張帶著扭曲笑容的長臉,寶寶,爸爸來了會有危險,我們怎麼辦?
鄭清歌緩緩回過頭來,緊盯著喬莫伊,雙眸里漸漸湧上了幾分複雜的光芒。
時間過得很快,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可又似乎漫長如同一個世紀。突然,老六站了起來,一把將喬莫伊拖了起來,叫上了鄭清歌,二人快步出了門,繞到了屋後面。
遠遠的,只見一輛車箭般地射來,燈光如同兩團灼光,灼痛了喬莫伊的眼睛,眼淚猛地就涌了出來,寶寶,看到了嗎,爸爸來了!
那車很快近了,一個急剎,莫澤睿把車停到了空地上,推門下車,一頭衝進了房間。污濁的木桌上點著一根燒了一半的蠟燭,燭光搖搖晃晃,勉強照亮了髒亂的房間,左右各有一間房,他推開了左邊的房間,隨著沉悶的吱嘎聲響過,借著昏暗的光線,可以看到裡面堆滿了織著蛛網,落滿
灰塵的雜物。他快速退了出來,又推開了另一間房,這裡面有張小床,床上散著一床散發著霉味的被子,地上有泡麵盒子和空礦泉水瓶,他們人就住在這裡。
正激動時,突然,有個硬梆梆的東西抵住了他的腰間。
「睿少,你太不守信用了,弄得我們要在這裡見面。」
方六源嘶啞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我付錢,人呢?」
莫澤睿微扭過頭,低聲問道。
「你這麼緊張,看樣子這女人對你真的很重要,居然真的敢一個人過來,我在想,五千萬真是太便宜了。」
方六源怪笑起來,他剛剛就藏在旁邊的礦洞裡,見莫澤睿衝進了房間,他便在外面檢查過了莫澤睿的車,證實確實是他一個人過來,這才進來和他碰面。
「錢呢?」
方六源拽了一下他的衣領,把他拖得後退了幾步,退到了小廳里。
「在車上,人呢?我要看到人。」
莫澤睿轉過身來,目光掃過了他的身後,還是沒看到喬莫伊的身影,憤怒再度高漲。
「老六,你太不講信用!人在哪裡?」
「好像不講信用的人是你吧,我說過不要報警,你太不聽話了,所以你應該受些懲罰。」
老六突然揚手,一面罵,一面用槍托重重地在他的臉上打了一下,腦中一陣眩暈,眼前直接黑掉,莫澤睿忍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重新看清眼前的一切,鼻中此時已經流出血來。
「六哥,求你不要打他。」
突然,喬莫伊尖細地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他猛地扭頭看去,只見鄭清歌正拉著喬莫伊走了過來,她身上的外套被剝了,此時身上只有薄薄的毛衫,赤著腳,連鞋也沒穿,腳背劃破了,一道一道的血痕刺得他眼睛疼難忍。
「伊伊。」
他要衝過去,卻被老六用槍指住了頭,冷冷地說道:
「老實點,跪下,手放在頭上。」喬莫伊的身體在微微地發抖,她已經竭力在忍,不想讓他太擔心,可是太冷了,她實在無法忍住,身上的衣服一直是濕的,讓她感覺自己被人丟到了北極,骨頭都疼得痛了起來,可是最難受的是小腹,小
生命似乎已經受到了影響,一陣一陣地抽疼著。
莫澤睿慢慢地跪了下去,把雙手放到了腦後,目光看向了鄭清歌,他以為她真的會去自首,原來她對他的恨居然濃烈到了這種程度,濃烈到要選擇走上這條罪惡的路,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
「一定要這樣嗎?」
鄭清歌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把喬莫伊用力往前一推,諷刺道:
「我怎麼樣?我沒有如你所願重新回到牢里去,你很失望?」
「羅嗦什麼,去看看錢。」
老六向鄭清歌使了個眼色,她便鬆開了喬莫伊,快步往車邊走去。喬莫伊跌跌撞撞地撲到了莫澤睿的身邊,莫澤睿連忙緊緊地抱住了他,小聲說道:
「你怎麼樣,疼不疼?」
「我很好,你頭疼不疼?」
喬莫伊看著他流血的額頭,心裡一陣陣地揪著,他腦子裡還有淤血,會不會出事?
「小娘們還挺心疼你。」
老六一隻眼睛瞟著門外,一面譏笑著莫澤睿,如果車上錢夠,他就立刻打死莫澤睿和喬莫伊,然後甩了鄭清歌,開著莫澤睿的車離開。
「錢不夠。」
鄭清歌的聲音響起來,老六的臉色頓時變了,走過來,狠狠一腳就踢向了莫澤睿,一腳下去,又踹向了他身邊的喬莫伊。
「他媽的,錢呢?你居然還敢耍老子。」
「我給了你兩個手下五千萬,車上只有兩千萬了,你先拿走,剩下的我再籌給你。」
莫澤睿迅速側身護住了喬莫伊,用自己的背擋住了這一腳。
「你還敢給跟老子砍價?再籌給我,你哄三歲小孩?他媽的真是活得不耐煩!」
老六拉了槍栓上了膛,把槍頂在了他的後腦上,凶神惡煞地說道。
「不要開槍,兩千萬還不夠嗎?」
喬莫伊伸手就抱住了莫澤睿的頭,看著老六急切地說道:
「你們是跑路,拿了錢走就是了,兩千萬可以讓你們跑到很遠的地方,你們就算是行行好,放我們走。」
「老子這麼大的產業全沒了,全是你這娘們害的,你還敢跟我說跑路?」
老六一聽就火大,幾腳拼命地就往二人身上踢去。
「不要說話,伊伊,不要說話。」莫澤睿緊緊地抱住了她,把她護在懷裡,任他一腳一腳地踢在自己身上。老六踢得非常狠,喬莫伊甚至可以聽到骨頭裂開的聲音,而莫澤睿只是緊緊地摟著她,咬牙強忍著,黑亮的眸子靜靜地盯著她,似
乎在安慰著她,要她不要害怕。若只有他一個人,他大可以和這人拼個你死我活,可是現在還有喬莫伊在身邊,這人手裡還有槍,他連和老六大聲說話都不敢,只怕他一惱怒就向喬莫伊開了槍。喬莫伊閉上了眼睛,手臂環過了他的腰,緊緊地摟著,用小小的手,纖細的手臂護著他的腰,她只有這麼大的本事,只能為他擋著這麼一點點的痛苦,可是他的手立刻就抓了過來,把她的小手也護進了懷
里。
「別動,聽話。」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快速說著,老六的腳那麼重,她的小手經不起那樣的折磨。喬莫伊窩在他的懷裡,聽著這砰砰的悶響,心猶如被萬針扎過,痛得不能呼吸。
「六哥。」
鄭清歌走了進來,貼著他的耳朵小聲說了幾句話,老六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停下了腳,陰鷙地眼神掃過了二人,扭頭看向了鄭清歌:
「那就再等一會兒,再沒消息,我們離開這裡再想辦法。」
接他們的船還沒消息,不知道出了什麼變化,老六開始有些煩躁起來,燭光映在他表情猙獰的臉上,可怖如從地上鑽出來的惡鬼。
窗上僅餘的幾片碎玻璃在風中嘩啦哀鳴著,莫澤睿和喬莫伊被迫坐在牆角,他脫下了外套,把渾身凍得冰冷的喬莫伊緊緊包住。他不知道老六在等什麼,可至少他還有時間去想辦法逃出去。鄭清歌的眼角餘光掃過來,只覺得心裡很不舒服,憑什麼莫澤睿可以為喬莫伊連命都不顧,單身闖到這裡來?憑什麼在自己面前,他還和她這樣摟摟抱抱?一陣怒火蹭地竄起,她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喬
莫伊就往一邊拖。
「你幹什麼?」
莫澤睿連忙一手扳住了她的手,一手緊抱住了喬莫伊。
「六哥,應該把他們兩個分開關,免得他耍花樣。」
鄭清歌的手腕落進莫澤睿的手裡,他用了很大的力,她的骨頭都快被他捏碎了,她咬著牙,扭頭對老六說道。
「說得對。」
老六點點頭,坐在一把椅子上,翹著腿,吸著煙,朝著另一個牆角呶了呶嘴。
「老六,你有槍,我還能把你怎麼樣,你不會這點膽量都沒有吧?我太太不舒服,就讓她呆在我這裡。」
莫澤睿狠狠地把鄭清歌甩開,不肯鬆開喬莫伊的身體。
「真是個情種!以前怎麼沒聽說過你對女人這麼上心?」
不知是不是老六聽到了那句「沒有膽量」的話,還是因為此時此刻懶得和他再計較,居然不再幫著鄭清歌,只顧著譏笑起他來。「不過你們莫家的男人倒真是的,一個個全是情種,我最想不到的是你四叔莫天銳,居然把太太看得那麼要緊,寧願替我做事,寧願自己坐牢也不供出他太太來,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為你老婆做什麼偉大
的事。」
他陰森森地笑了幾聲,突然拿著槍托在椅子上敲了敲,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
「要不,你給我磕幾個響頭,我就放你太太走。」
「不要理他。」
喬莫伊連忙拉住了莫澤睿,老六今天根本沒打算放過她和莫澤睿,現在只是想變著方法來折磨他罷了。
「怎麼,不想看看你老公有多愛你?」
老六走過來,彎腰衝著她的臉吐了一口濃煙,嗆得喬莫伊咳嗽了起來。
「你說真的?」
莫澤睿卻低聲問道,總要做點事,才能分散眾人的精力,才可以找到逃脫的機會。
「當然是真的!」
老六點頭,低笑了起來,讓莫澤睿給他磕頭,多爽!
「好,我磕,但是你得向我保證你一定會放她走。」
莫澤睿盯著他,冷冷地說道。
「我保證,你磕足十個響頭,聽著,要又重又響,我要聽到聲音,然後我保證讓你老婆離開。」
老六直起腰來,用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莫澤睿笑道。
「不要相信他,不要給他磕頭。」
喬莫伊摟住了他的腰,瞪著老六說道。
「你等下出去之後,一直往前走,上了公路然後往南,記著不要回來。」
莫澤睿抱了抱她,然後一翻身跪了下去,咚——
一個響頭。
他果然磕得又重又響!
「不要,你不要給他磕頭,你頭還在疼啊。」
喬莫伊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哭了起來:
「這個人不會放過我們的,莫澤睿,不要磕頭。」
「總要試一試。」
莫澤睿輕輕地拉開她,雙拳抵在地上,「咚——」又是一聲,重重地砸在喬莫伊的心裡。鄭清歌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驕傲如他,居然可以為了喬莫伊去低下他的頭。
第三個、第四個——
這是老舊的房子,地上是破碎的大理石地面,他重重地磕在上面,皮膚很快就破了,青紫中滲出了血絲,沾在暗褐色的地面上。喬莫伊扭頭看向了鄭清歌,悲憤地怒吼道:「鄭清歌,你有沒有良心,他兩年前為了趕去接你,路上出了車禍,現在腦子裡還有淤血,你明明知道他今天要動手術的,你明明知道這個惡人會殺了我和他的,你還要讓他受辱嗎?直到現在,他心裡還有
一塊地方是你的,知道我不高興,可是他還是沒有鏟掉玫瑰園——你有沒有良心?」鄭清歌飛快地轉過了身,掩住了耳朵。喬莫伊猛地跳了起來,狠狠地撲向了老六,反正都是死,她不允許老六這樣折磨她的男人!這勇氣是非凡的,她猛然間就不怕死了,雙手徑直揮向他的臉,手指狠狠
地摳向了老六的眼睛!
她的動作很快很突然,老六居然中了招,讓她的手指狠狠地挖到了眼睛,痛得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揮著槍就指了過來,莫澤睿反應過來,跳起來就撞向了他的手,槍掉了!
「伊伊,拿槍!」莫澤睿狠狠地掐住了老六的脖子,把他擊倒在了地上,喬莫伊用力推開了鄭清歌拔腿就去撿槍,鄭清歌伸手就拉住了她的頭髮,狠狠地往地上一推,這一跤跌得很重,喬莫伊四腳跪下去,膝蓋處像是被銳
物狠狠扎破了一般,痛得她低呼起來。鄭清歌趁機過去撿起了槍指向了她。莫澤睿分了神,被老六反過來壓到了地上,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頰上,莫澤睿眼前又是一陣陣地眩黑,他努力定下神來,猛地想到了楚倩的話,老六的右腿受過傷,他拼盡全力把老六掀了下來,飛起
一腳狠狠踢向了老六的小腿,骨頭斷開的聲音清晰可聞,老六慘叫了一聲跌到了地上。
「六哥!」
鄭清歌大吃一驚,連忙把槍對準了莫澤睿。
「開槍,打死他!」
老六怒嚎著,鄭清歌和莫澤睿對望著,他的眼神深遂如同屋外的夜空,只要一槍下去,這雙眼睛就能永遠閉上,再也、再也不會讓她痛苦!手指輕輕地放到扳機上,身體不可抑止地抖了起來。
往日如夢,此刻潮水般地往她的腦海里湧來。
他們也曾有過那樣美好的日子,為什麼到了今天卻如仇人一般相見呢?她悲哀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已經到了可以為喬莫伊去死的地步,可是她還是這樣留戀著他的好。
「為什麼要逼我呢?我前天去找你,好想你能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你這樣絕情。」
她拿著槍慢慢走近了莫澤睿,槍口抵在了他的頭上,聲音顫抖著問他。
「不要再錯下去,放下槍,你還有機會重來。」
莫澤睿的腰挺得筆直,看著窗上被碎玻璃分割的她的身影。
「不要,鄭清歌,求求你,不要開槍。」
喬莫伊轉身抱住了她的腿,焦急地哀求了起來。
「伊伊起來。」
莫澤睿向喬莫伊伸出了手。
「不准動,不准你牽她的手!」鄭清歌把槍頂得更緊了,放聲尖叫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都這種時刻了,他還要護著她,哪怕對她說半句軟話——可是,那還是她深愛的莫澤睿嗎?她窮其一生也想得到他這樣的愛呵,可是,他把這感
情全給了喬莫伊!
「我要你去死!」
她扭轉了槍口,對準了喬莫伊。
「清歌!」
莫澤睿大駭,連忙擋到了喬莫伊的身前。
「你要為她去死嗎?要嗎?」
鄭清歌悲憤地尖叫著,拿槍的手抖得厲害極了。
喬莫伊把手心搭在莫澤睿的掌上,慢慢地站了起來,二人此刻反而不怕了,對望了一眼,平靜地看向了鄭清歌。
「快開槍打死他們,你這個蠢女人!」
老六艱難地扶著牆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催促著鄭清歌,這條腿十幾年前就斷過,一直是用鋼釘固定,剛剛莫澤睿這一腳怕是又把骨頭踢碎了。
「你也閃開!」
鄭清歌用槍指了指老六,老六嚇了一跳,連忙貼著牆站好。有了槍,這些人的生死全在她的手裡!
屋外突兀地響起了幾聲蟲鳴,是臨入寒冬前蟲兒留戀太陽的歌聲嗎?窗上的一片玻璃終於熬不住,從破敗的木框上掉了下去,嘩啦一聲,碎成了寒光凜凜的小片。鄭清歌猛地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手裡的槍卻緩緩垂了下來,說什麼恨呢?說什麼恨不得他死呢?到了這種時刻,她卻只記得當初那個擁抱著她,帶著她去看日出的莫澤睿,不,她捨不得他死,「媽的,
廢物。」
老六要奪槍,卻被鄭清歌迅速用槍指住,只聽到她輕輕地說道。
「你們走吧。」
「蠢貨!你以為你現在這樣還能跑掉,他還能饒了你?」
老六嚎叫起來,鄭清歌卻只靜靜地扭頭看了莫澤睿一眼,事到如今,她看著喬莫伊和莫澤睿一副同生共死的樣子,突然間就萬念俱灰,窮其一生,她也得不到這樣的感情了。
說什麼饒不饒呢?她已經不準備活下去了,她這一生亂得不像話,往前看,也是無盡的黑暗。
她用力搖著頭衝著莫澤睿尖叫了一聲:
「走啊!再不走我就打死你們!」
莫澤睿拉起了喬莫伊,深深地看了一眼鄭清歌,拔腿就往外跑。
「賤貨,老子今天宰了你!」
沒跑幾步,只聽身邊傳來一陣悶響,他扭頭一看,只見老六已經撲倒了鄭清歌,奪過了槍衝著鄭清歌的胸口就開了一槍。
「清歌!」
莫澤睿的腳步停住,可是老六立刻又瘸著腿追了出來,他連忙轉身繼續往車邊跑去。老六舉起了槍,對準了他的後背,砰砰砰——
連續三槍!
「上車!」
莫澤睿把喬莫伊塞上了車,喬莫伊緊張地扭頭看去,這三槍響起來,讓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幸好沒有擊中。
「快系好安全帶。」
莫澤睿也上了車,一面說著,一面發動了車,猛地往後衝去,重重地撞到了瘸著腿躲不開的老六身上,從他的腿上碾過,然後調頭往前衝去。
「你有沒有事?」
喬莫伊系好了安全帶,扭頭看向了他。
「我沒事。」他的聲音很沉,帶著幾分疲憊,喬莫伊稍稍放下心來,只是他剛才頭上挨了這麼多下,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她伸手撫到他的額上,此時又有槍聲響起來,是苟言殘喘的老六在瘋狂地對著他們的車開的方
向在射擊。
「你坐好,抓好扶手。」
莫澤睿拉下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喬莫伊感覺到了他手指在發抖,連他的聲音都微微有了些顫意,可能他從來未曾想到過,會有一天要經歷這樣兇險的事吧!喬莫伊扭頭看去,那廢屋越來越遠,她們離噩夢也越來越遠,這一切總算要過去了!她輕舒了一口氣,手搭在小腹上,折騰了一天,肚子雖然一直隱隱痛著,可是寶寶居然還在!她不知道是不是菩薩在庇
護著她,不捨得讓她和莫澤睿的孩子出事。
「我們的寶寶好堅強!」
「嗯,真好!」
莫澤睿低低地應了一聲,喬莫伊側臉看過來,車燈未開,借著一絲月色,她看到了他顯出疲憊的臉龐,感覺到她的目光,莫澤睿也側過臉來,微微沖她一笑。
「要上公路了。」喬莫伊看向前方,那蜿蜒往前的公路,被月光鋪滿,泛著淡淡銀光,安靜而且綿長,這是帶著她和他回家的路,家裡有燈光,有熱水,有暖氣,有柔軟的床,她會下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給他吃,她會摟
著他美美地睡上一覺。
「等你做完了手術,我生下了寶寶,我們一家三口去照像吧,我要穿我的婚紗。」
喬莫伊抹了一把臉,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了一臉的淚水。
「好,照像。」
莫澤睿又低低地說了一聲。突然,一陣血腥味兒涌了過來,喬莫伊吸了吸鼻子,狐疑地往他身上看去。
「莫澤睿你怎麼了?」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疼。」
他探過手來,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她的手好軟,好涼,可是,他好慶幸,能活著帶她回來!可是,他的手越來越沒力氣,頭也越來越暈,他甚至開始看不清喬莫伊的臉。
「伊伊,以後——不要做偵探,不要去酒吧,男人都很壞。」
他低低地說了一句,勉強地抬頭看向前方。
前方有車燈!
他咬了咬牙,讓自己清醒一點,儘量穩住已經開始走成S線的車,喬莫伊已經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扶住了他的手快速問道:
「你怎麼了,快停車,讓我看看你的傷。」
遠遠的,那車燈閃爍著,又熄滅,莫澤睿眼前已經全部黑了,他憑著感覺往旁邊打了一下方向盤,車便往公路下面衝去——
「莫澤睿你怎麼了?」
喬莫伊尖叫著,只看到莫澤睿用最後一點力氣踩住了剎車,然後撲過來,用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護住了她,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車一直、一直往護坡下面衝去,重重地撞向了水泥的鑄造的引水渠,巨大的撞擊讓安全氣囊彈了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暈過去的喬莫伊清醒過來,她輕搖著用身體護著她的莫澤睿,他一動不動,臉龐冰涼。恐懼感如同無數小蟲鑽進了喬莫伊的心裡,拼命在她心裡拱動著,她驚恐地看著用身體為她化去強
烈撞擊的他,急促地喚著他的名字:
「莫澤睿,你醒醒。」
連續呼喚了十多聲,他還是這樣靜靜的躺著,以她從來有見過的、安靜的姿勢。她腦中猛地一炸,手繞過了他的背,手指觸及處,冰涼的全是血漬,血腥味兒一陣陣地往她鼻中衝去。
原來,他在上車之前就中了槍!
是一槍,還是兩槍?三槍?
喬莫伊大哭了起來,傻瓜,你中槍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一路忍了這麼久,你不痛的嗎?莫澤睿,你總說我傻,你才是傻瓜!
「莫澤睿,你別睡了,你醒醒,我們去醫院,你要堅持住,聽到沒有,堅持住。」
她捧起他的頭,他的眼睛緊閉著,倔強的唇角也緊抿著,不肯看她,也不肯開口和她說話。她用手按住了他流血的地方,想為他止住那不停往外涌的血液,衝著外面大喊著:
「來人啊,有沒有人,莫澤睿,你不能把我們丟在這裡,你快醒過來。」
這條公路,向來車輛稀少,先前那輛經過的貨車早已駛過,她的聲音在靜空里悲傷地盤桓著,再慢慢散開,融入夜空。
「莫澤睿,你不要放棄,我帶你回去。」意識到不會有人來時,喬莫伊艱難地扯開了安全帶,推開了車門,從他的身下爬下了車,然後抱住了他,慢慢地把他往車下拖去,他的身體好沉,她抱不動他,她膝蓋上的傷也開始往外滲血,濕透的衣服
又被這汗水浸過一次,涼涼的貼在背上。她咬了咬牙,轉過身來,抱起了他的身體,半拖著,慢慢往前挪去。
他的頭重重地歪在她的胳膊上,喬莫伊的淚如雨般落下,咬著牙說道:
「莫澤睿,如果你敢丟下我,我就要去做偵探,我不會聽你的話,我會找好多好多男人,給你戴好多好多綠帽子。」
「莫澤睿,你連寶寶的名字都沒有取。」短短的護坡,為什麼爬上去會這麼艱難?地上滴滴答答的,是血液的痕跡,不知道是從他身上滴下,還是從她身上滴下,她的肚子也開始劇痛了起來,人和他一起滾到了地上,她喘了會兒氣,四仰八叉地
躺著,側過臉來看向了他。
他沉睡著,臉上儘是血漬,她忍著淚,側過身,撐起了身體用袖子給他擦拭著臉上污血,莫澤睿,你在家裡的時候都不允許自己的形象難看一點點,這時候你一定很不滿意自己的樣子吧,我給你擦乾淨。
「傻瓜,痛你也不告訴我!」
她輕輕擦著,大滴的淚水落到了他的臉上,顆顆滾燙,手指撫過了他緊閉的雙眼,到了他薄薄的唇上。
「薄唇的男人果然薄情,你真狠的心,你這個時候不理我,我抱不動你啊莫澤睿,你起來自己走好不好?我們得去醫院看醫生。」
她的哭聲漸大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無助和絕望緊緊地壓迫著她的胸腔,悲傷的哭聲帶著莫大的力量,一聲一聲地衝進了夜色之中。
有人說話的聲音,有車燈,有莫飛揚的聲音從護坡上方傳了下來。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過去,只見一群人正快速往下衝來。
救護車。急救的儀器連在了他的身上,車燈明亮,喬莫伊這才看清了他的樣子。他的眼睛腫得厲害,額上一大塊青紫,半邊嘴角也破了,醫生為他剪開了衣服,只見背部有一個血肉模糊彈孔,鮮血把衣服都粘在了
身上。
「什麼血型?」
醫生問道。
喬莫伊卻傻了眼,莫澤睿是什麼血型?莫飛揚在一邊連忙說道:
「O型,我也是O型。」
「我也是、我也是。」
喬莫伊連忙點頭,其實她哪裡知道是什麼血型,完全是急暈了頭。
「醫生你用我的血好了。」
「讓急救室準備好血漿,如果到時候不夠用,你們就準備好輸血。」醫生看了一眼面色蒼的她,吩咐著護士,把電極連在他的胸口,開始給他進行急救。喬莫伊坐在一邊,手指緊緊地勾著他的手指,看著心臟起搏器一次次地擊打著他的前胸,而儀器上的綠色線條卻一直微
弱,不肯跳躍起來。喬莫伊的心沉了又沉,整個人都被冰涼的絕望包裹住了,她忍不住跪到了他的旁邊,緊拉著他的手,哭著哀求起來:
「不要,莫澤睿,我們要去醫院了,求求你,求求你醒過來,你不要離開我,我不可以失去你,莫澤睿,你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的,你走了我怎麼辦,你不能言而無信,莫澤睿,你醒過來好不好?」
醫生又一次把起搏器按在了他的胸口,咚——
一次、兩次——
喬莫伊的淚水一顆顆地打在他的臉頰上。
綠色的波浪線,一點、一點、又一點地高了起來。
撲嗵、撲嗵、撲嗵——
這是生命的聲音呵!
「莫澤睿,就這樣,求求你,這樣堅持下去。」
喬莫伊欣喜地用手輕撫著他的臉龐,一遍遍地說道:
「你不能丟下我,沒有你我不可以的,沒有你我就沒有家了,莫澤睿,還有我們的寶寶啊,寶寶,你摸摸寶寶!」
她拉著他的手覆蓋在小腹之上——鮮血正順著她的腿往下淌去,巨痛襲卷而來。
「伊伊!」
莫飛揚到了她赤著的腳踝上出現的血漬,心一沉,卻被喬莫伊伸手掩住了他的嘴。
「為了我,為了孩子,莫澤睿,求你撐下去。」她俯下身去,把臉貼在了他的臉龐邊,輕輕地說道,莫澤睿的手指動了動,輕輕地勾住了喬莫伊的手指。莫飛揚忍不住把臉側了過去,不敢再看兩個人的模樣,雙拳緊緊地抓緊,他恨不能現在就跳下車,
把關在警車裡的老六打成肉餅。
一天後。喬莫伊一手舉著吊瓶,一手扶著牆慢慢走到了重症監護室的門外,他的手術做完了,取出了子彈,也取出了腦中的淤血。槍傷沒有傷到要害,可是失血過多,尤其是他頭部受到了重創,腦損傷致,讓他現
在還處於深度昏迷之中,醫生說如果四十八個小時裡不醒過來,很可能——就是永遠,永遠地處於沉睡之中。
她輕輕地推開了門,走到了病床邊,莫天瀚連忙接過了吊瓶,轉身扶住了她,低聲說道:
「你怎麼過來了,回去休息吧。」
「爸爸,你們去休息,讓我和他說話。」
喬莫伊輕輕地說道,莫天瀚猶豫了一下,莫飛揚便說道:
「我們出去吧,讓大哥大嫂說說話。」
眾人退了出去,喬莫伊坐到了床邊,看著臉色蒼白的他,頭上,身上到處都是染著血的繃帶,身邊各種儀器嘀滴地響著,呼吸器里,他的呼吸噴出來就模糊了透明的氧氣罩。
「莫澤睿,大笨蛋,我都醒了,你還在睡。」
她輕輕地拉住了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你睡吧睡吧,可是等一會兒你就得給我醒過來,向我好匯報,你有沒有夢到我,你有沒有好好給孩子想名字?」她的目光看向了儀器,當說到孩子的時候,她看到那細細的生命之線往上跳了跳。
「我想過了,就叫莫總裁好不好?別人開口一叫總裁,多威武!」
她的唇微微揚起來,似乎看到了一個酷似莫澤睿的小男孩,正彎著薄薄的唇,帶著調皮的笑,站在床頭。
「或者,叫莫悟空?會七十二變呢,你也不喜歡?」她含著淚看向了他,莫澤睿,其實孩子沒有了,可是我不敢告訴你,所以你千萬、千萬不能離開我,我很傷心,很難過,我好希望你快點醒過來,陪著我,告訴我,孩子只是去更適合他的家裡,找他更喜
歡的爸爸媽媽,然後上天還送給我們另外的可愛的寶寶。
「你說讓爸爸起名字?你自己起來跟他說!」
喬莫伊忍著悲傷,吸了吸鼻子,強笑起來,她輕搖了搖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手心貼著他的手背,看著他沉睡的容顏。
48小時,莫澤睿,我陪你度過,只是請你一定、一定要醒過來!
月光灑進了病房,莫天瀚他們都還守在門外,除了守候,別無他法。
喬莫伊躺在另一張病床上,側臉看著他,這床是特地給她加的,她不能離開他,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個小時,可是他還是繼續沉睡著。
「莫澤睿,我都陪你說了一天的話了,你還不肯醒,我累了呢。」
她輕嘆了一聲,看向了雪白的天花板。「我第一次在酒吧看到你的時候,心裡就想,除了韓劇,世界上怎麼會真的有這麼好看的男人呢?我那時候好討厭你啊,你只會欺負人,你那麼驕傲,你的眼睛都是從下往下看我的,知道嗎,我當時好想一拳揮過去,打到你的眼睛上,讓你不能那樣看我。可是我們兩個怎麼會滾到床上去了呢?那個視頻,你有沒有刪掉?其實我們應該留著,到了我們兩個對對方沒有激情的時候,可以拿出來放一放,你說對
不對?」
她說著,又側過臉來看他。「睡得真香,我說話你聽得到嗎?這麼刺激的話題你也不喜歡?那我們再換一個,你知道嗎,我病房,不是我在那邊看到了一個女人,她生了四胞胎呢,厲害吧?我看到了,一個個的小寶寶好小好小呀——
哎,我說得口乾了,你果然是個狠心的男人。」
她悉悉索索地翻了個身,下床去倒水喝,因為一直在流淚,眼睛已經腫得看不清東西,手抖得厲害,水杯翻到了桌上,水漫得到處都是。
綠色的線又跳了跳,喬莫伊沒看到,他的手指動了動,慢慢彎起來,似乎是在做著拿杯子的動作,只是,他的眼睛依然緊閉著,睫毛輕輕翕動。
「你喝不喝水?」
喬莫伊趿著拖鞋,慢慢走到了他的身邊,彎腰,用小棉簽輕滑著他的嘴巴。
「莫澤睿,醫生說你一定得在48個小時裡醒過來,你看看,已經過了二十多個小時了,我的眼睛好痛,我的喉嚨也好痛,我的嘴巴也痛,你捨得看我痛嗎?你喝了水就醒過來好不好?」
滴答。
一滴淚落進了杯子裡。
喬莫伊怔怔的看著他的臉,親愛的,你還是不肯醒嗎?
日升日落,又是一天。
喬莫伊絕望地看著病床上的他,已經過去整整六十個小時了,他沒有任何要甦醒的跡象。
「你睡得這麼舒服嗎?舒服得不想看我和孩子?」
喬莫伊已經精疲力盡,她不敢合眼,更不敢離開這間病房,害怕離開之後就是永生永世,天人永隔。
「二伯,這樣不行,伊伊也會垮的,我把她拖出來。」
莫飛揚丟了煙,推門就走了進去。
「伊伊,你應該睡一會兒。」
莫飛揚拉住了喬莫伊,她蒼白的手背上,針扎過的地方紫了一大片,唇色白得讓人不忍心看。
「他把我的那一份全睡了,我怎麼睡得著。」
喬莫伊搖了搖頭,聲音像被鈍物銼過一樣,啞得難聽。
「你們幹什麼?」
突然,外面傳來了騷動聲,莫飛揚看出去,只見一群人正快步走了過來,領頭的正是林雅逸。
「你來幹什麼?」
莫飛揚攔上前去,林雅逸卻把一疊厚厚的文件甩了過來,重重地砸到他的身上。
「看清楚,莫澤睿病危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你們的股票跌得一文不值,我已經登出了消息,向證監會通告,我要收購莫氏。」
林雅逸冷冷地說著,目光投向了病床上的莫澤睿。
「林雅逸你瘋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放過我們。」
喬莫伊站起來,不敢相信地看著林雅逸,人怎麼能心狠至此呢?就算他壞,也要挑個時間吧,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闖進病房裡來。
「伊伊,你看清楚,他已經半死不活,不,他已經快死了,你還守在這裡幹什麼?他不能給你的,我全部能給你!」
林雅逸快步過來,猛地掐住了她的肩,瞪著她的眼睛狠狠地說道:「你看看,現在莫氏是我的,他一文不名,只有一口氣在苟延殘喘,他是個窩囊廢,連你和孩子都保護不了,還有什麼資格擁有你?這是他自己說的,強者才能擁有自己想擁有的一切,現在的強者是我,你
也是我的!」
「瘋子,你給我滾!」
喬莫伊氣得渾身顫抖,指著門口就怒吼起來。
「滾出去!」
莫飛揚上前來,一把揪起了林雅逸,就要把他往摔。
「你也是個窩囊廢,你空長了這麼大個,把他給我轟出去!」
林雅逸冷冷地一笑,他帶進來的幾個彪形大漢立刻過來,扭著莫飛揚就往外丟去了,門被關上,只留他三人在病房裡。
「你要幹什麼?」
喬莫伊擋在了病床前,警惕地看著慢慢逼近的林雅逸。
「伊伊,你讓開,我只是想和他說幾句話,然後我就帶你離開這個窩囊廢。」
林雅逸抓住了喬莫伊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她摟進了懷裡,不顧她的掙扎,看著病床上的莫澤睿,冷冷地說道:「看到了沒有,你曾經擁有的一切,現在都在我的手裡,知道嗎,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不可一世,驕傲自大,以為天下無敵,怎麼樣,現在還不是死狗一樣躺在這裡,任人擺布,連老婆都要成為別人的。
我告訴你,伊伊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她都只能跟著我,因為她別無選擇,我會先讓她打掉肚子裡的孩子,斷掉一切和你的聯繫,從此乖乖地成為我的女人!」
「瘋子!」
喬莫伊扭轉身體,抬手就想打他,可是現在的她身體虛弱,哪裡是他的對手,旁邊特地給她加的床倒成全了林雅逸,他一下就把喬莫伊掀到在了床上,身體壓了上去,掐著她的下巴怒斥道:
「夠了,喬莫伊,我受夠你在我面前指手劃腳,我說過要得到你,就一定要得到你,如果你再不聽話,我現在就在他面前要了你,你信不信!」
「你敢動我試試,我一定殺了你!」
喬莫伊掙紮起來,窗外的人也開始騷動,可是林雅逸帶了太多的人,把莫飛揚和莫天瀚圍在中間,根本無法幫助困在病房裡的兩個人。
「殺啊,我捆著你手,我綁著你的人,看你怎麼殺!你今天如果不向我服軟,我就拔了他的癢氣管。」鋼架的床嘎吱響了起來,喬莫伊被他緊緊地壓在身下,只能尖叫著求助,誰能幫她呢?清晰的衣服撕裂的聲音,扎耳的她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