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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03:29 作者: 漠兮
「頡頏,我們也是剛剛知道的。」邊立心為難地說,「本來是想緩一緩再告訴你,但是你和儒儒……」
修頡頏明白,是母親孟秋等不了了,她害怕自己的兒子像前夫一樣喜歡上那個女人,喜歡上那個女人的孩子,她害怕命運二十年一個輪迴,她的兒子再度因為一個女人拋棄家庭,她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
因為就連他自己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將自己對宋儒儒的感情視為一生最珍貴的寶藏,將宋儒儒視為一生最重要的人。因為喜歡她,他才能擺脫過去的噩夢,才有勇氣走進新的世界。她給他帶來了從未有過的美好,為他驅除了過去的陰霾,可是現在他卻發現原來那些噩夢、那些陰霾都與她有關。
再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事了。
他曾經研究過佛學,佛學中將「因果」分為兩種,一種是「異時依生」,即通常所說的「因果關係」;另一種則是「同時互依」。《雜阿含》中將此表述為「如兩束蘆,互倚不倒」,即兩束蘆葦,互倚而立,彼此都是對方得以「立」的「因」。就像他和宋儒儒一樣,二十年前的糾葛是導致痛苦的「因」,可他的喜歡卻又是痛苦的「因」,究竟讓他痛苦的是二十年前的往事,還是因為現在他喜歡著她呢?又或許是一個解不開的循環,相互作用,相互折磨。
窗外忽地就變了天陰沉下來,冷風瘋狂地往窗縫裡鑽,發出鬼哭狼嚎一樣的聲音。整個家都像被凍住了,可怕的沉寂中只有淺淺的呼吸聲。
修頡頏的眼眸像一片乾涸的湖,曾經那些明亮閃爍的光此刻都變成了離水的魚兒,在泥潭裡掙扎喘息,不,他甚至不能喘息,他的喉嚨里像是扎進了最堅硬的刺,他的心像是掉進了最深的黑洞,疼痛一寸一寸地蔓延,最後將他吞噬。
邊立心很久沒有見過修頡頏這樣了,仿佛時光倒流他又變回曾經陰鬱的少年,與世界格格不入,對一切視而不見。邊立心不忍氣氛繼續凝滯,站起來做和事佬,「其實,這事也沒那麼糟糕吧……那時候儒儒才多大,她哪能有什麼關係……」他說著遞給邊堯一個眼神,「再說,儒儒這姑娘是挺好的,邊堯也很喜歡她啊。」
然而邊堯正在想別的事,絲毫沒有注意到父親的暗示。今天的突發情況連邊堯都被嚇到了,他一心想要隱瞞住秘密,卻萬萬沒有想到阮教授和宋佳寧竟然會認識,難怪那次她一眼就認出筆記本上潦草的名字,可既然她都認識為什麼那次還要追問自己調查修翼的事和誰有關……他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可一時也想不明白。
孟秋絲毫不吃邊立心軟磨硬泡那一套,「如果邊堯喜歡她,我不干涉,那是邊堯的自由。但是頡頏不行,那個女人毀了我們全家,我不允許我的孩子和她的孩子有任何關係。」
「你看你這話說的……」邊立心嘖嘖嘴,「你的意思是邊堯和邊舜就不是你的孩子了?這多傷人啊!」
「你少給我耍嘴皮子!」孟秋厲色呵斥他,「我今天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邊立心見她是真的翻臉了,立刻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一個字。
孟秋捏著眉心起身向臥室走,進門前她對修頡頏說,「頡頏,不是媽媽不讓你喜歡她,你自己也應該很清楚你是不可能接受她的。」
修頡頏沒有反駁,因為母親的話是對的,宋儒儒的身份足以覆滅他剛剛接受的新世界,也足以崩塌他所追求和信仰的美好,所有一切他認知的、他相信的、他追逐的,都不復存在。如果人生不可避免地走到這一步,那麼剩下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呢,繼續支撐他走完今後人生的終極目標又是什麼呢?
沉默了許久的修頡頏開口叫住孟秋,「媽,我不會再喜歡她了。 」
孟秋的腳步停下,她看向兒子目光里有欣慰也有心疼,「你明白就好。」
「但我好像不能離開她……」修頡頏又說,他乾涸的眼眸一點點明亮起來,「或許,我是愛上了她。」
是愛她吧,在知道一切的時候,他震驚、為難、痛苦,卻沒有一個念頭是要離開她。他知道他們的身份對彼此來說都會是傷害,甚至只要想起就會心如刀割,未來的路也會因此變得艱難甚至是絕望,但是離開她呢?
他從未想過未來的世界裡是沒有她的,哪怕是一百年的承諾,他只要信守她便始終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始終是他人生的終極目標。
「你……」孟秋一下愣住了,在她開口前邊立心搶先一步問修頡頏,「那過去的事呢?」
「它還是存在的。」修頡頏沒有絲毫的迴避,「我不會忘記,它也會影響我,但是它不能改變我今後的人生方向。」
邊立心笑了,「你這孩子做人倒也簡單爽快。」其實從阮教授辦公室出來的時候,邊立心就是最鎮定的那個人,他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但他也知道這件事無論多麼大它終究只是過去的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沒有辦法說服孟秋,一則是因為事出突然,二則是他們母子受到的傷害,他畢竟沒有切身體會過。早在修頡頏回家前,他其實就猜想過這孩子應該能快刀斬亂麻,可倒也沒想到這孩子的刀還真快!
一旁的邊堯也沒有料到修頡頏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自己知道時尚且猶豫踟躇,不知該如何是好,修頡頏卻比他利落得多,何況頡頏才是真正的當事人!
「我不允許!」孟秋從未如此堅決地與誰說過話,她素來是平和溫柔的,可這一次她絕沒有任何商量妥協的餘地。「除非你和你爸一樣,為了那個女人家都不要了。」
「我為什麼要拋棄家庭?」修頡頏沒有因為孟秋的態度而有任何的動搖,他只是放低了聲音,出於對母親的尊重和她激動情緒的安撫,但這都不能影響他的判斷和決定。「我現在的家庭就是你們,這和我愛她沒有任何矛盾和衝突。」
「我不會允許她踏進我們家門。」孟秋是鐵了心不會被動搖,「我也不會承認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就是宋儒儒,不需要任何人來承認。」修頡頏平定地說,「你可以不允許任何人進家門,這是你作為戶主的權利,她可以不用來的,這裡又不是她的家庭。」
雖然覺得這樣不是很好,但圍觀的邊立心竟有些想暗暗叫好,不過他嘴上卻不敢這麼說,「頡頏,你怎麼能這麼和你媽媽說話,你媽媽的意思是既然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那就要解決這些問題啊,總不能真的一輩子不來往吧。」
「我沒有要解決問題!」孟秋一下就聽出邊立心和稀泥的態度,「我就是不會和她來往的。頡頏你要是非要和她在一起,那你就不要叫我媽!」
修頡頏雙手環臂思考了一會,用字面意思解讀了這句話,「唔,那我以後叫你什麼,孟老師,還是孟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