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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03:29 作者: 漠兮
    修頡頏和阮教授也算認識,在他的印象里阮教授並非行事這般突兀的人。如果她不喜歡邊舜,之前也不會極力推薦邊舜去日本交流,若是邊舜真的做錯了事,阮教授身為老師也應該及時指出,而不是無端發作。「那你有沒有問阮教授,她為什麼不教你了?」

    「她說是她個人原因,她還和我道歉說對不起。」邊舜一邊抹眼淚一邊委屈地說,「我在日本真的很努力的,我每天都練習到深夜,我很喜歡古琴,我也很喜歡阮教授……」

    修頡頏將泣不成聲的妹妹攬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沒事的,等開學以後我們去學校見阮教授問問情況,你不要害怕。」

    「我害怕……」邊舜很沒出息地伏在哥哥懷裡,因為幼年喪母,她對於疼愛她的年長女性都有特別強烈的依賴感,繼母孟秋還有導師阮咸在邊舜心中都是尤為重要的人,她總是儘自己所能來使她們對自己滿意,並且渴望得到她們的認可。「我不敢上樓,我怕爸媽知道……」

    「你總得告訴爸媽大家才能一起想辦法啊。」修頡頏哄她說。

    「我怕他們傷心……」邊舜哭唧唧地搖著頭,「萬一阮教授就是真的不教我了,媽媽會很難過的,她都在小區里和其他阿姨說了演奏會的事,還說她給大家一起買票……」

    修頡頏扶住她的雙肩,目光堅定地看著她,仿佛就將力量注入進她的身體裡,「舜舜,無論多艱難你都要去面對,你躲在這裡哭不能改變任何。我相信就算演奏會取消,媽媽再難過她也一定會親自去和阿姨們解釋,因為她知道這世上所有艱難的事都是躲不過去的。」

    邊舜抽了抽鼻子,止住了眼淚,「好、好……我不哭,我和你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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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儒儒原本要四五點才能去醫院,便在童小悠出嫁前的閨房裡睡了個午覺,剛睡沒多久溫惜打來一通電話把她吵醒了,她揉揉眼看了下時間,才三點多。「儒儒,你在哪呢?我打算去醫院看月真師傅給她送月餅!」

    「你到哪了?」宋儒儒聽見她電話傳來導航的聲音,八成是穆揚開車送她的。

    「我不知道我在哪裡哎,高速兩邊的路看起來都長一樣。」溫惜的聲音聽起來精神不錯,看來這次的走秀她很滿意,「我剛下飛機,從機場直接過去!」

    溫惜以前從未見過月真師傅,宋儒儒一來擔心她找錯地方,二來擔心她性格大大咧咧,到了醫院引起圍觀反倒影響月真師傅休息,連忙從床上翻身坐起,「那你到了以後在住院部門口等我一下。」

    宋儒儒起身走出臥室,童爸爸正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看到她慈祥地說,「還沒好呢!你再去睡一會……」

    「童叔叔……」宋儒儒扒在廚房的拉門上猶豫地問,「那個快速版佛跳牆能再快點嗎?」

    「嗯?」

    宋儒儒伸手打了個比方解釋,「就是佛咻地一下飛過牆,比跳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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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堯的問題讓月真師傅回憶起一段往事,那是很久前的一天,自己與宋佳寧聊起過彼此名字的故事。宋佳寧問月真師傅為什麼會起這樣的法號,月真師傅反問她道,「你知道有一首詞叫《月真歌》嗎?」

    宋佳寧搖了搖頭,月真師傅淺淺一笑,「不是什麼很出名的詞,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那寫的是什麼?」宋佳寧正在給宋儒儒織毛衣,低著頭數針數。

    月真師傅輕輕念了頭兩句,「揚州勝地多麗人,其間麗者名月真。月真初年十四五,能彈琵琶善歌舞。」

    宋佳寧放下手裡的毛衣,抬頭看向月真師傅。那時候月真師傅剛過四十,才剃去頭髮不久,但明艷的五官還是能看出她年輕時漂亮的容貌,儘管此時她穿著寡淡的僧袍,身材微胖,依舊有著女性柔美的韻味。「後面呢?」

    月真師傅又繼續念了後面三句,「揚州帝京多名賢,其間賢者殷德川。德川初秉綸闈筆,職近名高常罕出。花前月下或游從,一見月真如舊識。」

    「唔……」宋佳寧聽了這幾句,低下頭莞爾一笑,「再後來呢?」

    「殷郎去立入翰林,九霄官署轉深沉。」這次月真師傅只念了一句便不再念了。宋佳寧從內容判斷這一句在詞中應當與前面幾句相隔甚遠,但月真師傅既然只念這一句便是想要跳過她不想念的句子,又或許說她想跳過的是一段不想再記起的回憶。宋佳寧稍稍算了一下她的年紀,便猜到了故事的大概。那場屬於一個時代才有的運動不僅影響了無數青年的一生,也留了無數遺憾、無奈和辛酸血淚。

    宋佳寧重新開始織毛衣,一邊淡淡地將話題帶到自己身上,「我的名字可就沒有典故了,也就是父母希望孩子平安順意、寧靜美好的意思吧。」

    「這兩個字很像你。」月真師傅輕念了幾聲,「儒儒的名字也好聽,女孩子叫這樣的名字嗲得很。」

    宋佳寧搖了搖頭,「給她起這個名字可不是因為嗲氣可愛。」她說著念出了一句略顯悲涼的詩句,「誰念為儒逢世難,獨將衰鬢客秦關。」

    月真師傅微微蹙眉,「怎麼用了這樣的典故啊?」

    「可能我的名字代表了平安順意卻過得並不順意吧。」宋佳寧酸澀地笑了一下,「所以她叫這個名字或許會過得很幸福呢。」

    曾經月真師傅覺得宋佳寧的不順意是因為孤身一人撫養孩子世事艱難,到後來才真的明白,原來她不僅不順意,就連平安也沒能擁有。

    「是的。」月真師傅看向邊堯,嘆息了一聲,「她確實叫宋佳寧。」

    雖然答案早已在邊堯的心中,但真正得到證實的剎那還是讓他心頭猛然一揪,「原來是真的……」

    月真師傅也無可隱瞞,「既然你都知道她的名字,我想其他的你也都知道了。火災後是我去醫院辦理的後事,之後我就帶著儒儒離開了B市,想讓她躲開風言風語。這麼多年我從沒告訴過她為什麼要帶她離開。」

    「你帶她離開是對的。」邊堯很贊同月真師傅的做法,倘若不是因為有老人需要照顧,孟秋本也打算帶著修頡頏離開,早些離開也許就免去了十年來受到的惡語中傷。

    「但我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她還是遇到了你們,遇到了修頡頏。」月真師傅很是無奈,「儒儒是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她媽媽就是和他父親死在一起的人,無論是她還是修頡頏,知道真相都會無比痛苦,因為他們的存在對彼此來說就是折磨。」

    病房外傳來一聲刺耳的驚叫,「天吶!」

    邊堯一下就聽出是溫惜慣有的嗓音,他雖是一驚倒也不慌,可等他走過去把病房門打開,他才真正明白什麼叫驚慌失措,面對突發情況時大腦真的會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想法,也不能支配身體做出任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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