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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03:29 作者: 漠兮
    阮咸還記得那天晚上起了很大的風,音樂廳的後巷空無一人,她抱著孩子踉踉蹌蹌地跑著,大風吹亂了她的頭髮,也模糊了她的視線。懷裡的孩子哭得很厲害,或是餓了,或是困了,或是因為知道自己是一個不被祝福的生命……

    他說,你走吧,我可以再給你一筆錢,但我不會負責這個孩子。

    她問他,這是你的孩子,你難道對她沒有任何感情嗎?難道你對我也沒有任何不舍?

    他笑著反問她,你對我就有感情嗎?你也只是為了得到我的幫助和推薦而已吧,談感情未免太可笑了。

    她無法反駁他,懷裡的孩子那麼重,重得像一座她不可能扛起的大山,她感到自己快要被壓塌了。

    阮咸累了,也實在跑不動了,她抱著孩子在馬路邊坐下,安靜的夜晚像一張漸漸收攏的巨大黑幕,一點點蓋住她未來人生的全部光明。孩子也哭累了,靜靜地睡去,只是哭紅的小臉上還帶著淚痕,她低頭親了親孩子,只覺得心神俱碎。

    消防車的鳴叫聲呼嘯而過,孩子一下驚醒,再度大哭起來。阮咸順著車開去的方向側目,她一路跑來的方向此刻紅光沖天,火光照亮了那一片漆黑的夜空。

    死亡般的恐懼將她吞噬,她看見那張巨大的黑幕全然落下,僅存的一絲光明和希望也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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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節選修課上得溫惜意猶未盡,下課時才戀戀不捨地停手。她與搭檔還有老師揮手告別,並約定下節課要換一首更有力量的曲子。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教室,就看見了等候已久的阮咸。

    雖然阮咸一個字都沒有說,但溫惜已經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來意,因為那眼神有太多的悲傷與期待,就連一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溫惜都被捲入情緒的漩渦之中。

    溫惜不是沒有設想過阮教授發現後會是怎樣的場景,她想過很多種畫面,但最終覺得任何一種都不適合她與阮教授,因為他們本就沒有太多交集,只比陌生人多那麼一些關係,而偏偏那些關係也不是好關係,是一個教授和一個學渣的尷尬關係。

    再者對溫惜來說,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一個被抱錯的孩子,而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

    教室里的學生陸續走出,溫惜走上前簡單明了地對阮咸說,「我們換個地方吧。」

    阮咸連連點頭,「去我辦公室行嗎?」

    溫惜應了一聲,快步從她身邊走過,徑直向前走去。

    上學期差點留級的時候,溫惜就來過一次阮教授的辦公室,只是現在今非昔比,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你要喝點什麼?」阮咸有些緊張地問道,爾後又連忙改口,「你喜歡喝什麼?」

    溫惜淡淡地笑了一下,「阮教授,你不用客氣的。」

    「其實我……」阮教授充滿期許地看著她,可嘴邊的那句話卻反反覆覆也說不出口,「我聽說其實你是……」

    「我早就知道了。」溫惜利落地打斷她的話,也很利落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但我不想和你相認,所以讓大家都瞞著消息。」

    阮咸想過孩子不會那麼容易接受自己,也許還會恨自己,但她沒有想到溫惜的態度是如此堅決與冷漠,相比責備和痛恨,冷漠和拒絕更加讓她心痛。「為什麼呢?」

    溫惜指了指她握著的紙杯,一針見血地做了解釋,「你連我喜歡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覺得我們之間並沒有可說的嗎?就連認識我一周的朋友都會知道我的喜好。」

    「對不起。」阮咸微微低頭,「我知道你這些年一定吃了苦,我聽你舅媽說過,說你為了撐起家庭的重擔才去做模特……」

    「噗……」溫惜一下笑起來,只是那笑聲有些冷,也有些諷刺,「那都是騙你的,宋儒儒也不是我舅媽,她是我的閨蜜。你真的對我一無所知啊!我不明白,明明是在兩個不同世界生活的陌生人,為什麼要突然相認?難道相認了就可以變得親密嗎?在你知道我是你女兒之前,你也沒多喜歡我吧,你不覺得突如其來的感情很莫名嗎?」

    「對不起……」阮咸眼眶泛濕,這些問題她都無法反駁,每一句話都像利刃一樣插進她的心裡,她知道錯過的時間無論如何也無法補回,錯失的感情自然也不可能朝夕重拾。

    「你不用一直說對不起。」溫惜不自然地別過臉去,避開阮咸悲戚的目光,「我在家裡過得特別好,我爸我媽都很疼我,要不是他們慣著我,我不可能差點留級對吧?你只要不出現,我就可以繼續幸福的生活。你要是真的覺得有那麼一些愧疚,我希望你不要打擾我現在的生活。」

    「我知道你恨我是有原因的,但我不是故意要拋棄你,我當時真的沒有辦法。」阮鹹的聲音喑啞得像斷了弦的古琴,艱難地發出咽塞之聲,「過了三天我就去福利院找你,哪知你已經被人領養了,領養人的身份又必須保密,我就只能一直找你,我找了你整整二十年。溫惜,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希望你能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你還有一個母親愛著你。」

    溫惜眼眶微微泛紅,她不是一個冷血的人,但她很清楚此時此刻她不應該有任何的心軟,她若是善良便是在縱容阮咸曾經犯的錯,她若是動搖是便是在踐踏父母對她的養育之恩。

    「我曾經想過要不要與你相認,也想過我該不該與你相認,但後來我想明白了,這並非是一件該與不該的事,因為決定權在我,就像造就這一切的人是你一樣。」她目光堅定地看向阮咸,「所以能夠影響我決定的,是你的答案。」

    「什麼答案?」阮咸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她期盼地等著溫惜給她一個機會。

    溫惜眨了眨眼,將眼底的濕潤逼回去,她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回答我兩個問題,第一你為什麼要拋棄我?第二我的父親是誰?」

    時光好像在不斷前行,卻又好像是在不斷循環,阮咸又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個深夜,黑暗一點點吞噬光明,不留下一絲希望。

    ☆、52,要不我們還是說包的事吧

    PART 52

    拆繃帶那天一早,修頡頏就換好衣服端坐在家裡等著,宋儒儒答應了送他去醫院,所以哪怕他完全可以自己去,也要在家等她。

    畢竟……

    窗外淅淅瀝瀝下著秋雨,氣溫也陡然降低,這樣的天氣他沒法單手打傘……不,單手打傘還是可以的,這個理由可能會被宋儒儒嫌棄,他歪頭想了一下,兩眼一亮,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連忙起身走進書房尋找道具。

    就算邊堯不教他,他也可以用自己的辦法讓宋儒儒喜歡他,而且他覺得自己一點都不輸給邊堯,就算他沒有經驗,但是他更努力啊。

    喜歡這件事他沒有天賦又如何,他可以用盡全部愛意去喜歡她,用盡全部能力去對她好,而且他堅信自己永遠不會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

    他喜歡一個人,喜歡一件事,就會堅守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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