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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03:29 作者: 漠兮
    所以任由爺爺奶奶說了一堆,修頡頏也只是一言不發。

    作為全國聞名的指揮家,修翼在海內外都享有極高的讚譽,他不願意離婚也是不想折損自己的名譽,可孟秋偏偏不給他這個台階下,哪怕他跪下認錯,她也毫不動搖。這一天難得的團聚,修翼也想要藉此努力挽回。

    臨出門前他抱著兒子親了親,「頡頏,你想要爸爸媽媽分開嗎?」

    「可是媽媽說你騙了她。」修頡頏看著父親,目光澄澈又堅定。

    「爸爸以後不會再騙你們了。」修翼摟著他說,「頡頏會原諒爸爸嗎?」

    修頡頏想了想,認真地回答:「若是爸爸以後再也不騙媽媽,我也不想爸爸媽媽分開。」

    「好。」修翼點點頭,「演出結束爸爸就回來,你把媽媽留住好不好?」

    修頡頏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蹬蹬地跑回廚房,今天是端午節,除了吃粽子自然也少不了B市最出名的綠豆糕,他抓起兩塊塞進修翼的手裡,「演出很晚會餓的。」

    修翼握著綠豆糕沖兒子伸出小拇指,「咱們拉鉤,爸爸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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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夜特別黑,孟秋幾次要帶著修頡頏回娘家,他都耍賴地在地上打滾,盼著時鐘上的時間快些過去,音樂會是八點開始持續到晚上十點,按照正常的時間,修翼最晚最晚十一點也可以到家了。

    可是十一點的時候,他沒有回來。

    十一點半的時候,他依舊沒有回來。

    那還是只有BB機的年代,修頡頏偷偷打電話給父親留言,也並未得到回電。

    終於到了午夜十二點,孟秋不再有一分一毫的忍耐,修頡頏也早已困得在沙發上睡熟,她輕輕搖醒兒子,「頡頏,醒醒,我們回家了。」

    「不行,我要等爸爸……」修頡頏半睡半醒間呢喃,兩隻小手倔強地抱著沙發墊,死死不鬆開。

    「你爸爸不會回來了。」孟秋語調冰冷地說,她雖然不知道修翼出軌的對象是誰,但樂團里的小提琴手曾和她說過,那女人應該也是樂團的,曾被他撞見過背影。孟秋是相信的,因為修翼痴迷音樂,他不會選擇一個不懂音樂的女人作為出軌對象。就像他選擇背叛自己,也是因為孟秋的職業是高中英語老師,因為帶畢業班總是繁忙,她的忙碌恰恰給了修翼背叛的理由和機會。

    所以若是平日,他晚回來或是有事,也許孟秋還會擔憂幾分,可若是音樂會後,那便沒什麼可猜的,他的下跪,他的誓言,孟秋很早就不信了。此刻,她甚至都不感到失望,只盼著分居期滿,法院能夠判決離婚。

    可他們母子都把這一天想得太過單純了,一個是單純的期盼,一個是單純的漠然,卻從未想過這此後的十年會如同噩夢一般。

    孟秋抱著兒子離開,老舊的樓道里每一步都帶著空寂的回聲,夜裡起了風,橙色的路燈輕輕搖晃著,午夜的街頭早已沒有任何的行人,只有枝丫交錯的梧桐在路燈下投下鬼魅般斑駁的網。

    不遠也不近的地方,消防車的鳴叫聲呼嘯而過,修頡頏忽地從母親懷裡驚醒,他的身邊只有母親孟秋一個人,那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母親的堅決。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輕聲問:「媽媽,是不是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是真的?」

    孟秋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亦真亦假的世界在成年人的眼中再尋常不過,可在一個孩子眼裡,誠實守信是父母教他的,卻也由父母親手打破。

    寂靜的夜裡,微涼的風輕輕拂過母子二人的臉頰,孟秋突然打了個冷顫,好像冥冥中有預感似的,她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曾住了十年的家,原本已經熄滅的燈驟然亮起,她微微蹙眉,心生疑惑,他們離開時修翼的父母早已睡下,怎麼又起來了?

    亮燈的窗內人影幢幢,倉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修翼的母親像一根被狂風捲起的枯木,蹣跚踉蹌,搖擺不定,重重摔倒孟秋的腿邊,那喑啞的聲音仿佛被命運扼住了咽喉,發出夜風一樣的嘶嚎,「修翼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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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心疼修老師嗎?可我還是心疼堯堯:)

    ☆、26,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PART 26

    後來修頡頏是在醫院才見到父親的,準確地說,見到的只是一個周身蓋著白布的人。醫生掀起白布的時候,孟秋蒙上了他的雙眼。

    母親的手很涼,覆上他的雙眼,為他遮擋住可能讓他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恐怖,修頡頏透過母親的指縫看見泛紅的微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他只能感覺到母親的手微微顫抖,掌心的溫度一點點減低,從涼到冷,再到寒,母親的啜泣聲由低到高,最後變為絕望的慟哭。

    修頡頏前一刻還在生氣父親的欺騙,下一刻卻是天人永隔。他懵懵懂懂中好像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卻又好像並不明白真正要面對的是什麼。

    孟秋鬆開手的時候,白布已經重新覆蓋回去。裡面的人是他的父親嗎?修頡頏正疑惑的時候,淚水就從他的眼眶掉落,他卻不知道為何悲傷,仿佛悲痛是一種可以蔓延的毒,無聲無息滲入他全身,他連父親最後一面都不曾見到,就被捲入其中。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不可能是這樣的……

    修頡頏想,父親的手裡應該有他給的綠豆糕,要是沒有,那就不是他父親。

    這個念頭忽然萌生,就瞬間占據了他的全部思維,他一步步走上前,掀開白色被單的中間一角,焦黑的手中空無一物。

    他驚叫起來,然後發瘋似的去扯白色的床單,「不是的,這不是我爸爸,不是的……」

    孟秋將他拽回自己懷中,按住他奮力抵抗的手腳,「頡頏,頡頏……」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像是一種安慰,也是一種自我催眠。

    此刻的世界,唯有兒子是她所有的一切,那些恨和怨在瞬間消散而去,留下的不過是一具焦屍,一抔黃土。

    然而,這卻不是終點。

    醫生上前對孟秋說:「修太太,其實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孟秋抬眼看向醫生,她的眼中隱著更深更痛的悲傷,讓醫生不知該如何開口。

    「在修先生出事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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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頡頏得到更多消息的來源,是報紙與新聞。

    比如那是一場整整燒了一夜的大火,照亮了B市的夜空,音樂廳都化為灰燼。最初起火的地方是後台,時間約莫是十一點。因為音樂會十點散場,所有的觀眾和工作人員早已離開,僅有兩人在散場後沒有離開而葬身火海,一個是音樂會的指揮修翼,另一個是修翼的女助理。

    樂團的人說,女助理是今年二月才被僱傭的,因為工作需要,她與修翼幾乎每天都在一起,或是去外地參加公演。而二月恰恰也是孟秋察覺修翼出軌的時候,很老套的婚外情故事,襯衫上的香水味,西裝里的長髮,十年婚姻,一朝到頭。若是有什麼不俗套的,那便是修翼的與情人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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