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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03:29 作者: 漠兮
修頡頏就那麼端端正正地出現在她家門口,他腰背挺直,兩手負在身前,像是在進行某種嚴肅的儀式。
「我可以和你說話嗎?」他謹慎地問道,連語調里透著嚴肅。
宋儒儒沒想到他這麼嚴肅就為了問這個,她還以為他是因為一早的事生氣要來教訓她呢。人嘛,總是吃軟怕硬的,他既然不是來教訓自己的,那她就不用客套了,她冷冷地說:「不可以。」
「好的,我尊重你。」他點點頭。
哎喲,宋儒儒心中暗想,早上雖然說得過分了些,但真有成效了?看來對付修頡頏就得下狠心啊!
「那我明天再來問你。」
「???」
他很有禮貌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時間欄問她:「你希望我明天什麼時候來,是上午還是下午?三點可以嗎?」
「等等!」宋儒儒把購物袋一丟,高跟鞋一甩,光著腳走到他面前。「修頡頏。」她直呼其名地說,「你這根本不是尊重和商量啊。」
「啊?」他神色疑惑,反問道,「不是在做事情前詢問你的意見,然後和你商量就是尊重嗎?」
「你當談戀愛是開聯合國會議啊?還相互交換意見?」宋儒儒前一秒還氣炸,後一秒又突然變得無奈,「尊重是你要關心別人的狀態和情緒,觀察眼下的情況適不適合你說那樣的話!有些事一看情況就知道不用商量了,好嗎?」她這會都要累成狗了,還要和他商量和預約說話時間?
修頡頏聽話地仔仔細細地打量她,臉還是那麼漂亮,神色還是那麼咄咄逼人,穿著早上出門時那條看起來一般般但是被她穿得很好看的裙子,唔……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腳上,因為踩了一天高跟鞋,宋儒儒兩隻腳的指骨都磨出了水泡,有一個水泡已經破了,露出血紅的皮肉。
「看到沒?」宋儒儒疼得倒抽一口涼氣,「你說我現在想不想和你說話!」她低吼完彎腰去拎袋子和自己的鞋,哪知剛剛俯身就覺得眼前天旋地轉。
真餓暈了?
下一秒,宋儒儒就發現並不是她餓暈了,而是修頡頏趁著她彎腰的時候忽地將她一把扛到了肩上,動作輕鬆得像背一個單肩包似的。
「喂!」她紅著臉大叫一聲。
「你腳破了,我帶你去醫院。」修頡頏單手扛著她綽綽有餘,還能用另一隻手去按下電梯。
「誰要你帶我去醫院?你瘋了嗎?」宋儒儒伏在他寬闊的後背,除了莫名其妙的惱火,竟還有些無可名狀的臉紅心跳。
「有些事一看情況就知道不用商量。」修頡頏一字一頓地重複了她之前的話,「受了傷就要去醫院,不用商量。」
宋儒儒像個蝦米一樣弓起身子想要掙脫,雖然修頡頏時常被小個子的她吼得一愣一愣的,但他確確實實是一個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宋儒儒再凶再潑辣,被他倒栽蔥般地扛著也是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她扛進了電梯,又眼睜睜看著他按下負一層的按鈕。
等等,一個男人有機會又有力氣扛著自己喜歡的姑娘,竟然不是扛到自己家,而是真的帶她去醫院?
他的手很紳士地緊握著,並不去觸碰到她的皮膚,只用手肘的力量隔著裙擺夾著她的雙腿,手臂的肌肉緊實有力,倒和他淡雅清逸的模樣不怎麼相符。
宋儒儒扭著脖子看去,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白淨面龐依舊平靜如畫,只有修長的雙眼此刻有一種急切之感,他很急,很擔心她傷得重不重。寬厚結實的肩膀抵著她的胸口,她突然響起溫惜的話----
「你說大可愛長得那麼好看,他要是不說話,你是不是還能看上他?」
「要是你不那麼疑神疑鬼,什麼都要算得清楚準確的話,有驚喜的人生也很有樂趣嘛!」
他突然側過臉來看她,那雙修長寧靜的眼眸第一次離她那麼近,透明又澄淨,像是清晨第一縷光亮破雲而出,宋儒儒突然想到一句偈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他像是在哄她似的低喃:「很快就到了,忍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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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頡頏一路扛著她走到自己的停車位前,他那輛普普通通的沃爾沃宋儒儒還是認識的,只是他卻沒有走向NM250,而是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就在NM250隔壁,是一輛嶄新的沃爾沃----和NM250同款同型號同顏色,但是是一輛新車,車窗上還有臨時的紙質牌照。
他打開新車的副駕駛,把她小心地放進去,扣好安全帶。
宋儒儒坐在這車裡震驚不已,「這是……」
他關門的動作稍稍停下,一隻手還撘在車門上,「哦,我剛才找你就是想說這個,今早你說你不想坐NM250車牌號的車嘛,所以我就去重新買了一輛,這次車牌肯定不是NM250了。」
炫耀新車這種事,換作別人肯定是又LOW又俗,可他誠懇又有點蠢的樣子,以及兩輛一模一樣的車,實在讓她在哭笑不得之餘莫名有了一種感動。
因為他不是要換車,也不是要炫富,他甚至覺得原來的車很好,所以再買的時候才會買一樣的車,他所作的一切只是因為她的一句話,甚至是一句她自己說完就忘的氣話。
「就因為我?」像是有什麼狠狠撞上了她的心,哪怕那心硬如磐石,也稍稍顫動了一下。
「恩。」修頡頏點點頭,「我仔細想了你說的話,我確實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一直以來我都只顧著自己喜歡你,卻絲毫沒想過我的喜歡會讓你難過。」他像寫論文一樣匯報自己得出的結論,除了分析資料還要反思之前錯誤的形成原因,「因為我從沒有喜歡過誰,並不懂應該怎麼樣去喜歡一個人。」
這個問題他今天思考了很久,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怎樣的,除了想要見到她,除了想要和她說話,除了想與她分享自己心情,更重要的是如何見到她,如何與她說話,如何向她分享自己的心情,「如何」二字偏偏是他不會的。
他也曾有過歡喜,有過這樣的感情,可後來卻驟然失去了,漫長的歲月過去,修頡頏早就忘記了該如何去迎接久違的歡喜。他的喜歡讓她措手不及,其實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樣,發現自己喜歡她的時候,他也震驚,也茫然,但更多是期待。
他那麼期待將自己的喜愛告訴她,想要誠實地讓她知道自己的感受,像無垠沙漠中出現了清泉,枯燥的文字里出現了色彩,讓他驚訝又喜悅。然而他是在黑暗森林裡迷途的人,只能見到遙遠天邊的光明,有喜歡的心情,卻沒能找到喜歡的路。
所以在這篇論文的結尾,修頡頏提出了解決問題的合理方案,「你說你討厭未知,以後每一件事我會問過你的意見,你要是不想和我說話就告訴我,要是也不想見到我,就告訴我你的日程,這樣我就不會和你一起出門,你也就不會看到我了。」
這是一場只有兩個人的論文匯報,他是匯報人,而她是唯一的聽眾,也是唯一可以給予評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