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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3:03:29 作者: 漠兮
    研究生和博士的日常就是跟著導師接項目,宋儒儒讀研的時候也跟著金教授走南跑北,但聽邊教授的口氣,似乎他是不參與的,要讓宋儒儒一個人扛。博士嘛,扛個項目也是應該的,可她總覺得邊教授的笑容里藏著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

    倒是師兄仿佛有過親身經歷,一聽八卦村三個字,眼睛都圓了,「又是那個村!上次他們建個孔廟,大殿竟然叫學神殿,裡面的孔子像穿著五彩華服,掛的匾額是『孔子學霸』,上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下聯『捐一百多一分准上』!」

    「……」宋儒儒瞬間就明白那笑容里的含義了。

    邊教授沒理睬大弟子,拍拍宋儒儒的肩膀鼓勵,「人生嘛,為了自己想做的事,總得先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八卦村雖然普遍文化程度不高,但村民收入相當可觀,所以項目的金額呢……」

    師姐在桌下踢了師兄一腳,小聲耳語:「哎,你怎麼不據理力爭了?」

    師兄像個二踢腳,一點就跳,跳了就炸,「君子豈可唯利是圖!」

    邊教授深吸一口氣,踱步走到師兄面前,收起笑容的臉不怒自威,師兄暗暗打了個哆嗦,「老師……」

    「你現在坐的椅子,用的桌子,咱們上課的電腦、投影儀,通通都要靠我們自己賺經費,還有你去年建儒學典籍資料庫的費用,收集資料去台灣考察的費用,還有你採購的那些絕版書,你以為你去一趟八卦村就夠了嗎?何況你去了一天就跑回來!你以為那些錢都是君子給你的嗎?不!都是你的師妹師弟接項目給你換來的!」邊教授一連串直擊心靈的叩問,師兄已經慌如抖篩了。

    搞定了迂腐的大弟子,邊教授又換回了慈眉善目的標配表情,「儒儒,咱們門下學期的研究經費,就都靠你啦!」

    大學裡各個專業自籌經費是常態,要是換做建築專業、鑑定專業,經費早就賺得缽滿盆滿,像哲學這類純理論專業,素來是學校里的窮專業,因為很難接到能賺錢項目,難得有機會肯定不能錯過。

    宋儒儒豪情萬丈地拍拍胸脯,論忽悠,宋儒儒是一把好手,論賺錢,更是不甘落後,尤其是用忽悠的方式賺錢,那可是首當其衝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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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八卦村,得先坐高鐵去B市,然後再轉汽車。宋儒儒湊了一個周末,又請了幾天假,買了票就出發了。高鐵是宋儒儒最愛的睡覺地點,過了安檢先去吃一頓麥當勞,然後上車定個鬧鐘,一條長披肩從肩蓋到腿,一分鐘必睡。

    到B市的高鐵要兩個半小時,約莫兩個多小時的時候,宋儒儒在麥當勞喝的大杯可樂已經消化了,即便睡得正香也不得不迫於生理需要而醒來,她揉揉眼,禮貌地對坐在走道一側的人打招呼,「不好意思,讓一下。」

    「好。」那聲音清清冷冷的,然後站起身來,宋儒儒彎著腰,只覺得那人的腿都快到她胸口了。

    又是一個長這麼高的,吃飯不花錢啊!。

    這個念頭一起,宋儒儒愣了一下,為什麼要說又?

    再回想一下剛才那聲空靈的應答,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壓頂而來,理智告訴她不可能,可直覺卻又催促著她抬頭看去。

    事實證明,作為一個靠直覺謀生的半仙,理智判斷都是不準的。那張再熟悉不過,再想躲避不過的臉,此刻近在咫尺。她仿佛能聽到虛空之上來自老天爺的嘲笑:呵呵,都和你說了人算不如天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宋儒儒記得自己六歲那年,沿著一條無人的路向前跑,前方的亮光是那麼遠,她一直跑,一直跑,眼前什麼都是搖晃又模糊的,只能看到那暖色的光亮一點點近了,可是呢?等她跑到盡頭的時候,才知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錯誤的方向決定了無論她跑多遠都不是對的路。

    修頡頏也是如此,打從一開始就錯的,她不應該買那個房子,不應該掛上八卦鏡,不該在節目上挑釁他,只是錯誤一旦開始,無論她怎麼躲都躲不開。

    雖然不喜歡他這個人,但尊師重道還是要的,宋儒儒強迫自己主動打招呼, 「修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修頡頏淺笑了一下,「我也要去八卦村啊。」

    「你去八卦村幹嘛?」根據師兄的描述,八卦村儼然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風格,不會有什麼文物需要鑑定的。

    他聳聳肩,「他們村說昨天在文王廟前面空地挖出了一面青銅八卦鏡,需要找人鑑定年代。」

    殺雞焉用牛刀,這麼個東西至於要勞動修頡頏跑一趟?宋儒儒眯了眯眼,「邊老師給你安排的?鑑定的費用呢?」

    「嗯。」他點點頭,「我們不是合帶研究生嗎,所以費用都歸入專業經費。」

    「嘖嘖……」她暗暗咋舌,邊教授看著熱情真誠,為了籌經費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難怪相比其他理論專業,他們古代哲學專業竟然是最富有的。

    宋儒儒盤算了一下,兩人任務不同並沒多少交集,修頡頏鑑定要比她的學術指導快得多,估計今天去明天就能回,況且兩人保持著師生距離,躲不過還能怎樣。她可不認同溫惜的猜測,她睚眥必報又市儈俗氣的性格顯然不符合修頡頏清雅脫俗的追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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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宋儒儒從廁所回來,高鐵已經駛入了B市附屬的鄉鎮地界。宋儒儒為了避免與他目光交匯,入座後一直看向窗外。可即便如此,修頡頏的目光還是一直盯著她的後腦勺,看得她汗毛直立,約莫五分鐘之久,她實在按捺不住了,轉頭看向他,兇巴巴地說:「修老師,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修頡頏一愣,目光里竟然幾分欽佩,「你睡覺的時候也能知道我在看你?」

    「???」宋儒儒懵了,敢情你還看了一路?

    他稍稍害羞地低下頭,「因為你睡著的樣子很好看,我才看的……」

    「咳咳咳……」宋儒儒尷尬地終結了這個話題,「我是說現在……不要一直看我的後腦勺。」

    「啊……」修頡頏搖頭解釋「我現在沒在看你,我在看外面。」

    宋儒儒的暴脾氣一遇到修頡頏就能點燃,但所有的拳頭又都軟軟打在棉花上,不得勁啊!她呵呵一笑,「那是外面好看?」

    「也不是。」他目光淡淡地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就連神色也變得冷漠,平日裡他只是神色淡然、目空一切,倒也沒有這般疏離冷漠過,「只是我十七歲以前都是在B市生活的。」

    既然是從小長大的故鄉,宋儒儒就更加不明白他的冷漠了,但她沒有發問,因為她自己也曾在B市生活過,只是六歲就離開了,再也沒回來過,B市留給她的記憶很少,她也並不想與修頡頏有什麼共同話題,所以選擇了沉默。

    高鐵很快就到站了,宋儒儒站起來拿行李,還沒踮起腳,只覺得後背忽地一熱,她微微抬頭,只見他修長的手臂高高越過她的頭頂,沉香清雅的香氣就竄入鼻腔,那麼一秒,好像呼吸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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