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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58:16 作者: 公子於歌/公子歌
    「生來就是要債的,」餘歡氣的掉淚,「不上也罷,現在就給我收拾東西去打工!」

    陳平把餘歡拉了出去,餘歡在客廳里哭訴她這麼多年的不容易。余和平仰起頭來,通紅的眼睛像浸染了血一樣。

    他想他最可悲的地方就是他明明生活在最底層,卻有遠勝過常人的欲望,愛的欲望,物質的欲望,有欲望也就罷了,偏偏他的能力跟不上他的野心。

    人有時候真得認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達到。他真的覺得他盡力了,可他如今充滿了無力和恐慌感,感覺自己一輩子都跳脫不了既定的命運。

    相比較余和平家裡的血雨腥風,陶然和盛昱龍那裡一片安靜。盛昱龍比平時要安靜很多,每天按時按點地出去回來,他心裡比陶然還要緊張。陶然清冷,臉上也看不出什麼緊張的表情,每天按部就班地學習,休息,生活中的大小事全都不用他操心,盛昱龍甚至開始學著做家務,洗衣服,家裡是很久不做飯了,都是出去吃,變著花樣吃。

    如果說還有什麼能證明陶然也有些緊張的話,就是飲食了,陶然吃的比平時少了很多,說是天熱,沒什麼胃口。

    陶建國夫婦兩個更緊張,陶然的高考對他們家來說是頭等大事。他們夫婦倆隔兩三天便會來一趟,陶建國說等到陶然高考的時候過來陪考。

    「不用,你們都來了我反而緊張。」陶然說。

    六月的最後幾天,其實同學們都有些浮躁了,學不下去,緊張,又興奮。七月三號周五,市一中的高三學生上了最後一堂課,趙友中花了一節課的時間做了最後的考前動員,隨著鈴聲的想起,大家都歡呼了起來,整個學校都被他們的歡呼聲充斥著,高二和高一的學弟學妹們透過窗戶往下看,看到滿天散落的書本和考卷。

    「不要亂扔垃圾,不要亂扔垃圾。」校長站在樓下喊。

    樓上的人鬨笑,好在還沒有人撕書往下灑。很多學弟學妹們在地上搜尋對自己有用的參考書和試卷,學校里亂成了一團。

    陶然一本書都沒有扔,他要留著作紀念。柳依依說:「這麼多書你都搬回家去啊,搬得完麼?」

    「我六叔來接我。」

    陶然話音剛落,就見盛昱龍過來了,他搬著一摞書出了教室,盛昱龍笑著說:「好傢夥,你們這是要造反啊。」

    他說著就接過了陶然懷裡的書,陶然轉身回去,他問:「你還幹什麼去?」

    「還有一摞呢。」陶然說著就跑進教室,不一會又搬了一摞過來,盛昱龍見那一摞少,就沒拿過來,只仰頭看了看他們的教學樓,說:「你們這還有一點學生樣麼?」

    「大家都高興。要解放了。」陶然說著便跟迎面走來的同學打了招呼。今天他們學校里人特別多,尤其是來接學生的。高三從此就結束了,很多家長過來幫孩子拿鋪蓋什麼的,外頭的車子堵住了整條街,根本進不來,人行道上都是三輪和自行車。陶然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就有點搬不動了,問:「你車停哪兒了?」

    「在你們學校後面那條街呢,堵得太厲害,車子進不來。」

    「那還不如直接搬回家去。」本來離學校也不遠。

    盛昱龍說:「你都給我吧,看你累的。」

    陶然把書放在了路邊一輛三輪車上頭喘了一會氣,盛昱龍趁機又把他那摞書拿過來一半,這一下就輕多了。陶然重新搬起來,問:「你累不累?」

    「我能連你帶書一起抱你信不信?」

    陶然哈哈大笑起來,說:「不信。」

    嘴上說不信,心裡卻是信的。盛昱龍露出來的手臂肌肉結實,粗壯而修長,他平時不大講究,來接他也只穿了個大褲衩,趿拉個拖鞋。不過他走路腳步矯健,並不會讓人覺得邋遢,尤其兩條超長的腿,很MAN,他要走快一點才能跟上。

    外頭太熱了,到了車裡總算涼快了一會。車子又被堵住了,出不去,倆人就坐在車裡看著外頭忙碌的家長和學生。陶然說:「啊,終於要解放了。」

    「這兩天你還回家麼?」

    「不回了,考完再回去。」

    盛昱龍點點頭,說:「明天你爸媽可能要過來一趟,到時候一起吃個飯。」

    「讓他們考完再來吧。」陶然說。

    他不想耽誤父母工作,而且陶建國夫婦來了其實也幫不了他什麼,他見了他們說不定更緊張。高中的人了,尤其男生,很多都特別要面子,覺得考個試還要父母陪,有點難為情。

    盛昱龍說:「也行。」

    陶然有些疲憊,坐了一會就閉上了眼睛。盛昱龍扭頭看他,陶然的頭髮還有些濕漉漉的,貼著額頭,臉上還帶著潮紅,嘴唇卻有點干,這幾天似乎瘦了一點。

    他的心情其實是非常複雜的,陶然要高考了,順利考完他心裡一塊大石頭也落下了。可他又是躁動的,因為陶然考完就要走了。

    捨不得,又留不住,如果想留,就要做惡人。

    盛昱龍忽然察覺了後視鏡的自己,他抬頭看向鏡子,看著鏡子裡自己的眼,一雙被欲望蒙蔽的眼,裡頭有一頭即將出籠的禽獸。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制服這頭禽獸,以免它吞噬了陶然,也吞噬了自己的良心。

    梁成東下班之後去一個同事家拿東西,回來的路上也正好遇見了市一中周圍的堵車。車子半天都沒往前動一點,他把車窗打開,朝前後看了看,車子已經排成了長龍。

    他看見很多高中生坐在三輪里,想起快高考了,然後腦子裡就浮現出余和平小而白的一張臉,心想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是不是也在忐忑地等待高考。

    人生的奇特之處就在於,很多你認為可能會一生伴隨著你的人,有時候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還是匆匆的過客,若沒有其他原因,一生都不會再見到。

    大概堵了快半小時,車子才算從那條街上開了出來。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保安給他開門,突然跟他說:「梁老師,有個孩子說找你的,我讓他進去等了。」

    梁成東愣了一下,道了聲「謝謝」,等到家門口下了車,就看見余和平蹲在樓下的花樹底下,手裡拿著一根樹枝,在那撥弄地上的螞蟻。

    他已經盯著那些螞蟻看了好長時間了,那些螞蟻在往外頭搬運一些細小的顆粒,卑微而忙碌,那么小,力氣卻大,他看的入神,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梁成東的車子。

    梁成東微微一笑,叫道:「和平。」

    余和平立即抬起頭來,然後猛地站了起來,可能蹲久了,猛然站起來頭特別暈,差點倒在地上,倒把梁成東嚇了一跳。好在余和平抓住了身邊的花樹,這才站穩了,只搖落了一地的落花,有些還落到了他的頭髮上。

    梁成東走過去,替他拂掉頭上落花,說:「怎麼又一聲不吭地跑過來了?」

    余和平紅著一張臉,也不說話。梁成東看到他兩眼的紅血絲,心下有些驚異,攬著他的肩膀說:「進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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