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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58:16 作者: 公子於歌/公子歌
從沒有人跟他講過這樣的道理,有文化的人說出來的東西就是會不一樣。他們老師平常鼓勵他們,都是說讓他們努力給家裡人增光,不辜負父母的血汗錢,將來讓自己和家人都過上好日子,卻從來沒有人跟他說,每個人都該有自己選擇的人生。
這句話簡直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身為一個同性戀,沒有什麼比能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更誘人。老師講的那些大道理只會讓他覺得有壓力,而梁成東的話讓他意識到上大學對於他的意義,可能不止過上好日子那麼簡單。
他會有能自己做主的一天麼?他自己選擇的人生會是什麼樣的?余和平在疲倦的幻想里,嘴角微微咧開,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他想,他將來或許會變成另一個陶然,然後成為梁成東那樣的人,他這個從污泥里爬出來的人,或許有一天也會人模人樣,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余和平睡著的時候,陶然還在背單詞,他每天的臨睡前都有背十個單詞的任務。陶然學習的動力,是讓家裡人過上好生活,給家裡人增光,不辜負陶建國夫婦的血汗。他的人生似乎是註定的,就是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娶妻生子,過一個父輩們都夢寐以求的生活,很普通,但又很美好,符合世俗的價值觀。他並不追求標新立異,也從未想過什麼自主的人生,他甚至都還從來沒有想過愛情。
所以陶然跟了盛昱龍,梁成東選擇了余和平,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第52章 夏夜長┃六月中旬,熱,熱,熱
對於陶然和余和平來說, 過的最快的就是一九九八年的六月,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月,天氣變得越來越炎熱, 汗流浹背也是常有的事, 但他們倆都為了高考做著最後的拼搏。
只能贏,不能輸。
陶然覺得自己輸不起, 他輸了的話就意味著他父母花那麼多錢和心思把他送到市一中就全白費了,家裡條件每況愈下, 他也復讀不起, 首先心理上壓力就太大了。余和平也輸不起, 因為他知道他如果今年考不上,餘歡指定會讓他去打工。
可是余和平不是陶然,他在學習上似乎一直缺少天分, 即便一直那麼努力,成績也就那個樣子,初中的時候還能偶爾考進班級前十,到了高中, 最好的成績也就在四十名左右徘徊。可他們班是普通班,一個縣高中的普通班,每年能考上大學的也就十幾個, 他的成績還差的遠,別說長海師院了,就是專科學校也不好考。不知道是不是他壓力太大的緣故,最近幾次小考, 他一次比一次考的差。考的差他心裡就急,越急壓力越大,好像他的人生已經到了懸崖邊上,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
他有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心裡都是勁,可是使不上,大概是壓力太大了,余和平感到很焦躁,開始嚴重的失眠。
睡不著就索性看書學習,但是卷子上的題總是做不出來,毫無頭緒,他幾乎板斷了手裡的尺子,卻解不開一道幾何題。
「你要是早拿出這個學習的勁頭,成績也不至於這樣。」餘歡坐在床頭,看著余和平以往的考試卷子說。
余和平最近在重溫歷次考試的錯題難題,餘歡把那一疊考卷一張一張翻過去,成績高低都有,很不穩定,英語尤其差,常常不及格。她看完了,放下,說:「你先別忙著學習,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余和平便停下了手裡的筆,扭頭看他。
餘歡不喜歡余和平那張臉,尤其不喜歡余和平的眼睛,太妖媚,長在一個男孩子的臉上總是覺得很違和,如今這雙眼睛疲憊,充滿了紅血絲,看著有幾分詭異。她的紅指甲摩挲著卷子,低聲問:「你最近還有跟梁叔叔來往麼?」
余和平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搖搖頭,說:「沒有。」
「我知道你喜歡他,」餘歡說,「但是你也看出來了,你爸爸不喜歡他,老為他的事生氣。梁叔叔再好,如今跟咱們家也沒什麼關係了,以後別跟他來往了,知道了麼?沒的讓你爸爸生氣,不值得。」
難得她用商量的語氣跟余和平說話。但余和平似乎並不領情,問:「媽,我能問你個問題麼?」
餘歡點點頭,余和平就問:「你為什麼會選他,不選梁叔叔?」
餘歡眉頭微微一皺,說:「怎麼又他他的,不是跟你說了,要叫爸爸。」
「是你以前說的,我爸爸早就死了。」余和平別過頭去,說了這麼一句。
餘歡登時就惱了,手指頭推了一下余和平的頭:「你怎麼回事?」
余和平說:「我叫不出來。」
「你……」餘歡懶得跟他多嘴,只說,「你有本事將來上大學也別拿你爸爸的錢,你還有骨氣了,我告訴你,我可沒錢供你上大學,你就是把我的血吸乾,我也沒那個本事!」
余和平抿著嘴唇,說:「我就是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選梁叔叔,梁叔叔比他好那麼多。」
「好在哪?」餘歡冷笑。
「梁叔叔是大學老師,有文化,有錢,長的帥,對我們也好!他有什麼,連工作都沒有,他……」
餘歡正要發火,房門就被陳平從外頭推開了。陳平臉色漲的有點紅,進來說:「怎麼著,還瞧不起你老子了?」
余和平嚇了一跳,猛地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倉皇,碰掉了那一疊考卷,嘩嘩啦啦散落了一地。陳平臉色窘迫,語調憤怒,罵道:「媽的,胳膊肘往外拐,還看不起你老子了!」
餘歡過來拉住他,按著他的胸口回頭對余和平說:「你以為你那梁叔叔是多好的人,他為什麼對你好,還不是有所圖。你爸爸再不好,也是你親生父親,你說這種話,別說你爸爸聽了寒心,我聽了也生氣,以後別再說這種話叫人刺心了。」
她說罷轉頭看向陳平;「你也彆氣,他這人就這樣,早說他是個白眼狼。」
「我不是白眼狼!」余和平忽然大吼了一聲,「你怎麼老罵我是白眼狼。忘恩負義的才叫白眼狼,我對你不好麼,你又是怎麼對我的,我怎麼就是白眼狼了?!」
餘歡嚇了一跳:「你神經了?!吼什麼吼!」
大概沒有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余和平會發飆,又是當著陳平的面,她的臉窘迫的如同火燒:「你不是白眼狼是什麼,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除了叫我生氣,還會做什麼。要是沒有你,我怎麼會過到這個地步!」
「你又是這種話,又不是我讓你生的我,你不是經常後悔當初沒把我掐死麼,你怎麼不把我掐死?!」
餘歡沒想到余和平會將她平時罵人的話都說出來,氣的渾身發抖,過來就給了余和平一巴掌。余和平這一回卻倔強的很,被他扇過臉之後立馬又直起頭來,狠狠地瞪著她,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就更瘮人了。
他是卑鄙的,因為吃透了餘歡的心思,所以敢在陳平的面前這麼放肆。
「你不是經常說他害了你一輩子麼,不是說我就是個討債鬼麼。你那麼恨我,為什麼卻那麼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