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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58:16 作者: 公子於歌/公子歌
緊接著他卻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他愣了一下,然後便是上床的聲音,梁成東又躺到了隔壁的床上。
余和平吃驚地翻過身來,看向對面的床鋪。梁成東卻為他突然的翻身吃了一驚,問說:「醒了?」
余和平不知道為什麼心口有點發緊,說:「你怎麼沒去?」
梁成東大概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談論這個話題,半天沒說話,只傳來尷尬的笑聲。余和平說:「梁叔叔,你是正人君子。」
「什么正人君子……」梁成東這一下是真的被這個古老而戲劇的詞語逗樂了,說,「睡吧,明天早起。」
梁成東註定不會跟他談論和餘歡的任何事,尤其是這種事。余和平「嗯」了一聲,翻身平躺,眼角熱熱的,似乎有熱淚湧出來。
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感動,或者說傷感,這莫名其妙的暖流在他心裡蕩漾。但他心裡是喜悅的,好像因此覺得梁成東更可託付,更值得信賴,他的人生好像都跟著有了希望。
余和平做了一個夢,夢裡又回到十六歲那一年,那時候餘歡的相好還是個街頭混混,背上紋了一個老虎頭,他曾看到過餘歡猩紅的指甲深深地抓進那紋了老虎的皮肉里。而正是這個紋了老虎頭的男人,成了壓垮他們母子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
余和平在夢裡對著那個男人的臉,那個男人叼著煙,哂笑著,托著他的下巴說:「長的跟姑娘似的,倆眼水汪汪的,跟你媽一樣勾人。」
「我跟我媽長的不像。」他說。
那男人笑,說:「可你身體裡住了個娘們。」
余和平低下頭來,繼續剝瓜子,等到再抬起頭來,就看到餘歡只著內衣,站在臥室門口斜眼看他。他一驚,手裡的瓜子就掉在了地上。
其實他跟那個男人也沒什麼,那男人只是嘴巴上有些流氓,並沒有欺負過他,只是在那個悶熱的午後,和餘歡狂歡之後穿著大褲衩出來,讓客廳里看電視的余和平給他剝瓜子吃,說了兩句不著邊的話。可能那時候的餘歡正為自己日益枯萎的身體和第一根白頭髮而驚慌,可能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受不了自己有些女里女氣的兒子,所以她給余和平身上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疤。
從此以後,余和平對她歷任男朋友都躲著走。餘歡曾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他,那些粗俗而惡毒的話深深烙在他的心裡,他瞧不起餘歡,因而更痛恨自己,所以不允許自己真的成為餘歡嘴裡所說的那種人。
但他今夜又夢到了這麼不愉快的過往,家裡一片狼藉,餘歡的手還在抖,他被鮮血染紅的眼睛惡毒而瘋狂,瞪著她看。他想他要讓餘歡供他上大學,他要吸乾餘歡的最後一滴血,等到大學畢業,等她以為她終於苦盡甘來的時候,一腳蹬開她。那時候他就自由了,在解脫的同時獲得報復的滿足感。
「和平,和平……」他聽到梁成東在叫他,他心裡一驚,想要睜眼,卻發現眼睛滾燙,燙得他掉眼淚。眼淚混合了眼眵,所以睜開的時候依然看不清東西。他的嗓子比昨天還要疼,頭更疼。
「昨天就有點不舒服……」他聽見餘歡輕聲說著什麼,接著便是梁成東的聲音:「那你也不說,他也不說,還逛了一下午。」
餘歡說:「沒事,打一針就好了。」
梁成東將他扶了起來,說:「和平,起來,我帶你去醫院。」
他沒有動,梁成東就將他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裡,他躺在梁成東的臂彎里,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
不同於他身上腐朽的味道,他覺得梁成東身上的味道是含著希望的,暖且乾淨。他忍不住多吸了幾口,好像整個人都活過來了,抓住了梁成東的衣服。
他燒到了四十度,在酒店不遠的診所里掛了吊瓶。但他其實覺得還好,並沒有燒的要死的感覺,梁成東卻是很震驚的,他覺得四十度是要死人的。
周日的行程就這樣泡了湯,余和平去看餘歡的表情,卻什麼都看不出來。梁成東對他關懷備至,即便覺得這關懷裡有一半出於對他母親的討好,余和平也覺得很開心。
昨天他嗓子痛,可還是跟著吃了火鍋,所以今天嗓子都幾乎說不出話來了,咽喉炎症很重。梁成東買了清粥小菜,他還是不能吃,一咽東西就疼,梁成東問大夫:「怎麼打了針也沒管用?」
「梁老師,藥到病除也得有個時間啊。」大夫無奈地說。
餘歡笑著說:「你別急,一頓飯不吃沒事的,咱們先去吃飯吧,吃完再過來,他這還得輸好一會呢。」
清粥小菜是給余和平買的,不夠他們兩個人吃,他們又沒病,自然要正常吃飯的。
梁成東說:「輸液身邊沒個人怎麼行,這樣吧,你去吃,我湊合吃這些就行了。」
餘歡說:「哎呀,沒事,他都多大了,哪有那麼嬌貴呢。你吃這些怎麼吃得飽。」
梁成東回頭看了看余和平,余和平本來就長的瘦弱,下巴很尖,如今臉色比平日裡看著還要蒼白,很是可憐。
「我不怎麼餓,你去吧。我看著和平。」
餘歡沒辦法,只好說:「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不用,我還真不餓。」
餘歡便一個人出去吃飯了。梁成東對余和平說:「我去那邊坐著,你要是想上廁所或者幹嘛就叫我一聲。」
余和平點點頭,一直盯著梁成東看。梁成東在那看雜誌,大概察覺了他的目光,抬頭看了他一眼,衝著他笑了笑。
那麼英俊的,溫和的一個男人,彌補了余和平對於父愛的渴望。但梁成東並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他沒有這樣的幸運,擁有這樣的親人。
他如果有這樣的一個父親,或許會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不會有將來的余和平。他閉上眼睛,試圖幻想和梁成東成為一家人的樣子,比如一起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比如一起吃早飯,所有細微的,但是溫馨的家庭瑣事,他覺得很溫暖,簡直讓人熱淚盈眶,但又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夾雜在裡面,因為餘歡。
這個家庭里也會餘歡,可是有餘歡他擺脫不了過去,他總是覺得壓抑,痛苦,糾結,愛和恨交織在一起。
要是沒有餘歡,只有他和梁成東就好了。
可是沒有餘歡,他有什麼理由和梁成東在一起,以什麼身份在一起?
像對夫妻?
余和平猛地睜開眼睛,看著對面的梁成東,臉色忽然漲得通紅。多麼荒唐而醜陋的想法,他想,簡直玷污了梁成東。
輸完液之後,梁成東便把他們送回了長明縣。梁成東囑咐他臥床休息,多喝水:「下次再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說。」
他點點頭,目送梁成東出去。客廳里梁成東在交代餘歡要多看著余和平,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很低。
余和平翻過身來看向窗外,能看到大院裡的那棵香樟樹,好長好長的枝丫,隨風搖擺。這是難得晴朗的一個春天,院子裡搭了很多被子,花花綠綠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