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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58:16 作者: 公子於歌/公子歌
    盛昱龍嗓子裡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聲音,好像「嗯」了一下,就又閉上了眼睛。

    陶然的床是單身床,但兩個人勉強也可以睡下。人真的是很奇怪,他原來在自己家,隆冬又沒暖氣,照樣學習到深夜,如今在盛昱龍家裡住了一個多星期,回到家竟然覺得夜裡冷的受不了,沒辦法看書了。

    於是他隨便洗漱一下就上了床,床太小,不擠著睡是睡不下了。他推了推盛昱龍,小聲叫道:「六叔……」

    盛昱龍沒反應,他就用力推了他一下,總算給自己空出一點位置來。他衣服都沒脫,直接鑽進了被窩裡。

    他原來的鋪蓋都拿到市里去了,如今床上的這些都是劉娟從柜子里拿出的新被子,有股淡淡的香味。他將燈給關了,因為離得近,盛昱龍的呼吸聲特別明顯。

    喝醉了酒的男人就像過度勞累一樣,呼吸聲都會重一點,他記得上次盛昱龍喝醉,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這一回倒是安靜,只是離得太近,呼吸聲灼熱,帶著酒氣。他便翻身向外,看著窗外的夜。

    今日天氣晴朗,月光很好。春夜寒冷,身後卻是火熱身軀,陶然好像在冰火兩重天。被子被盛昱龍壓住一些,他這邊不夠蓋的,他只好儘量貼著盛昱龍睡,以期能夠暖和一點。盛昱龍被他拱動了幾次,忽然伸出手來,抱住他的腰,將他摟在懷裡。

    陶然有些不習慣,背對著盛昱龍叫:「六叔?」

    盛昱龍的呼吸聲依然,顯然還在熟睡中。

    初春和冬天一樣,都適合兩個人睡。只是陶然有些不習慣,睜著眼到了後半晌,忽然聽到外頭傳來輕微的罵聲。

    樓下余家,大半夜的又吵起來了。

    余家租住的房子是張婆婆家的,張婆婆聽見動靜就披著衣服出來了,看到一個單薄的男孩子站在院子裡,身邊蹲著一條白色的狗,便問說:「和平,你媽又鬧起來了?」

    余和平抬起頭來,說:「沒有。」

    「大冷的天,你怎麼穿這麼薄。」張婆婆問說,「你媽又不讓你進屋子?」

    余和平還是那句:「沒有,等會就進去了。」

    張婆婆早就有些不滿了,要不是當初租約簽了兩年,她早就讓餘歡滾蛋了,於是便罵說:「大半夜的不睡覺,在家裡打罵孩子,有你這麼當娘的麼?!生而不養,遲早會有報應的!」

    余家房門忽然打開,只穿了睡衣的餘歡罵道:「還不趕緊滾回來!」

    余和平進了屋,房門「咣當」一聲合上了,張婆婆嘆了口氣,罵罵咧咧的回屋了,這樣冷的天,凍死個人了。

    余家很冷,比外頭也沒強多少。余和平剛進門,餘歡就給了他一巴掌:「誰讓你出去的,出去幹嘛,還嫌不夠丟人現眼?是不是就盼著別人指著我鼻子罵我虐待你?!你有本事走了就別回來,沒骨氣的東西,你以為人家是可憐你,人家是看不起你,連帶著看不起我!」

    餘歡今天心情本來是很好的,她幾天前認識了一個男人,叫梁成東,比她以前認識的所有男人都強,是個大學教授,人長的又高又帥,又斯文,關鍵是人老實,她三下兩下便勾住了他的心。梁成東第一次送她回來,進門就看到了余和平。餘歡一副溫柔模樣,輕聲笑道:「和平,這是你梁叔叔。」

    沒想到余和平一句話都沒有,甚至都沒有抬頭去看梁成東,就跑到自己臥室里去了,梁成東訕訕的,餘歡只好解釋說:「這孩子害羞,打小不愛說話。」

    餘歡這一回和先前不同,打算好好對待這份感情,她本來對人生已經不抱希望,沒想到都四十歲了突然走了運,碰到一個好貨色。她和梁成東認識純屬偶然,本來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個人居然還能認識,餘歡覺得這是上天對她的前半生風雨飄零的彌補,她要抓住這個機會。

    她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抓住梁成東,為此甚至打破了自己喜歡的男人三天之內就搞上床的傳統,走起了欲擒故縱的路線。梁成東這樣的讀書人,知書達理,她光靠美貌是不夠的,她得讓梁成東有和她結婚的決心。可是梁成東來了他們家三次,余和平次次都躲著不見,梁成東便有些尷尬,問說:「這孩子是不是不喜歡我?」

    餘歡強顏歡笑,說:「沒有的事,他是太怯生了,你多來幾次就好了,還不是你來的太少?」

    她言語婉轉,眉眼含著媚態,要去親梁成東,梁成東卻攔住她,頗有些不自在地說:「孩子在……」

    「他看不見。」餘歡說著便親了上去,表現的溫柔而熱情。她把梁成東送上車,臉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回到家裡關上門,直接進了余和平的臥室,伸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余和平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被她扇得一巴掌差點連帶椅子一起倒下,餘歡罵道:「叫你說話說話,你啞巴是不是,你是不是啞巴了?!再這樣你就給我滾蛋!」

    這一巴掌憋了太久,扇得余和平半張臉登時腫了起來。餘歡見他只低著頭不說話,心下更氣,抓起他的書包又往他頭上砸了一下,書包里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餘歡氣急,罵道:「就是個討債鬼!」

    余和平蹲下來去撿散落的東西,餘歡見他毫無反應,心裡更加厭惡,覺得多看一眼自己都能被氣死,於是便轉身將房間裡能砸的都砸了,家裡的狗都嚇得躲在沙發後面不敢出來。

    她也不記得自己是從哪一年開始養成了一生氣就砸東西的習慣,其實家裡的東西大都是她買的,砸壞了她還要買新的,得不償失,不過生氣的時候哪還想得了這麼多。等她消了氣,余和平便把砸碎的東西都收進了垃圾袋裡,出門扔進了垃圾桶。

    外頭很冷,卻讓他異常清醒,房間裡總是會讓他覺得憋悶。

    但是這一出門,碰到張婆婆,顯然又惹來餘歡一陣痛罵和一個巴掌。

    餘歡不知道她們母子兩個是怎麼到了這一步的,余和平好像已經習慣了她的打罵,對此非常麻木。

    她因此更生氣,她真希望余和平就此死了,兩個人都解脫。

    「我們兩個就是冤孽,活著就是為了互相折磨!你別想擺脫我,我也別想擺脫你。」

    余和平忽然冷笑出聲,餘歡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那是什麼笑?」餘歡說著就給了他一巴掌,「你那是什麼笑!」

    余和平被打出血來,從嘴角滲出來,看著有些詭異。

    「你也笑話我,你跟外頭那些人一樣笑話我,沒良心的畜生,你也不想想我是怎麼把你養大的。我做這一切是為了誰。」

    很難想像在余和平剛出生的時候,餘歡也曾雙目溫柔,看著懷中至寶,許給他她所能給的所有母愛。即便是到如今,偶爾她看到遍體鱗傷的余和平,也會反思自己,覺得自己不配做一個母親。

    但他們或許註定是一段孽緣。這世上的母子親情有很多種,有的是畸形愛戀,有的是母慈子孝,有的是冷漠如路人,有的就像他們,彼此憎恨,卻一直分不開。余和平相信這世上大部分母子之間的感情都是很正常的,但他和餘歡很不幸,他們正是少數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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