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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58:16 作者: 公子於歌/公子歌
    陶然不肯接,盛昱龍就笑了,說:「六叔給你的壓歲錢,拿著。」

    「不要了,六叔慢走。」陶然背著包直接上了樓,盛昱龍卻追上來,把錢往他書包里一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就走了。陶然背著包回頭看,看見盛昱龍上了車,聽那光頭男笑著問盛昱龍:「龍哥,小孩誰啊?」

    「陶陶。」

    「幾年不見,長這麼大了,臉蛋真俊。」

    車子很快消失在視線里,再也聽不見他們說什麼。陶家雖然小康,能買車的親戚卻沒有,車子還是奢侈品。六叔家裡不是普通老百姓,家境好。

    記憶中他為數不多的和這個六叔的見面都是如此,其他的叔叔見了他會給小禮物,給紅包,關心地問他學習怎麼樣,有什麼理想。就這個六叔,每次見了他,塞錢。

    陶然數了數,六百,心裡有些吃驚。這可是筆大數目了。

    他家在二樓,他剛準備上樓,就聽到一樓西南角那一家傳來女人的罵聲,接著就是一陣噼里啪啦鍋碗瓢盆亂摔的聲音。

    他站了一會,就看到門就開了,出來一個身形瘦弱的男孩子,手裡拎著一個垃圾袋,丟進了樓下的垃圾桶里,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朝他看了一眼。劉海很長,幾乎遮住了眼睛,所以那神情略有些陰鬱,那下巴卻精巧白皙。陶然看到他手上有血。

    這是余和平,他認識。

    他們這個大院,原來是軍屬院,後來軍屬漸漸搬遷走,住進來各行各業的人都有。余家是租戶,租的是張婆婆家的房子,住的是母子倆,女的叫餘歡,男孩叫余和平,但極少跟大院裡的人來往。張婆婆對這對母子頗有微詞,因為大院裡經常能聽見那母親的罵聲,好像脾氣極壞,動不動就摔鍋碗瓢盆。這些還能忍,叫大家不能忍的是這女人水性楊花,極不檢點,經常見她半夜帶各種男人回來。

    余和平看都沒看他便轉身回屋去了。陶然上了樓,進門就把錢交給他媽了:「六叔給的。」

    「這麼多。」劉娟本來還在收拾盛昱龍一箱一箱搬過來的年禮,看到六百塊還真愣了一下,說,「老六出手就是大方。」

    他們夫婦倆一個月的工資也才這麼多。

    過了元宵就開學了,陶然還能在家裡呆兩天。他問劉娟:「我問了班裡住校的同學,他們說有好多東西都得買。」

    他沒住過校,不知道住校都需要帶什麼,就去問了班裡的同學,列了一個單子。

    劉娟說:「不用帶,你爸跟你六叔說了,讓你住他那兒。」

    陶然愣了一下,問:「方便麼?」

    「有什麼不方便的,他又沒結婚,一個人住,而且他家離你們學校很近,走路十多分鐘就到了。我跟你爸想了,還有半年的光景,你多吃點苦,住學校作息都得按學校規定的來,晚上想學習還得點蠟燭,多傷眼睛,不如出去住能多學一會。你六叔也說了,他不常在家,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你儘管住。」

    陶然「哦」了一聲,背著包回了自己臥室。家裡所有事都不需要他操心,他如今唯一的任務就是學習,一直看書到晚上十點左右,陶建國和劉娟已經睡了。陶然揉了揉眼睛,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從抽屜里拿出收音機想聽首歌,忽然聽到外頭傳來女人的笑聲。

    醉了酒的笑聲在黑夜裡格外嬌媚放肆,陶然掀開帘子偷偷往樓下看,看到餘歡正摟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吻的難捨難分。那男人用力一扯,似乎將她內褲扯下來了,陶然心跳的厲害,看見他們坐在院裡的長椅上胡作非為。那兒有一盞特別亮的路燈,可以照亮整個大院,只路燈旁的一棵老香樟樹留下一片陰影。

    「不要臉。」他聽到隔壁似乎有人罵了一聲,接著便是關窗戶的聲音。黑夜裡響起幾聲狗吠,陶然拉上窗簾,把耳機戴上,趴在書桌上聽一個音樂節目,正好播放到王菲和那英在春晚上合唱的《相約一九九八》。

    餘歡是個極美的女人,四十多歲了,身條卻如同少女一般。大院裡的女人都恨她,提起她,平日裡那麼文靜的宋阿姨也會罵一聲狐狸精。大院裡的男人也恨她,一邊不齒一邊忍不住偷瞄她妖精一樣的身段。她穿的很時髦,敢露,聲音卻很嬌媚,明明在家裡罵人的時候那麼可怖,在男人身上卻能融化成一汪春水。

    這個火一樣的女人,偏偏生了一個水一樣的兒子,余和平,是他們大院子弟最愛取笑的娘娘腔。他想起白日裡見到的余和平,覺得那雙隱藏在頭髮底下的眼睛那麼陰鬱。有個這樣的母親,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

    他聽了好一會,在歌曲唱完的剎那的安靜里,忽然聽到窗戶上傳來沙沙聲,趕忙摘下耳機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看到窗戶上一片濕痕。

    下雨了。

    這是1998年的第一場雨,春雨貴如油,下的滿街流。

    他輕輕推開窗戶看了一眼,人已經不在了,只有昏黃的路燈照著雨絲,那樣細密,風吹的老香樟樹搖搖晃晃,長椅在搖晃的樹影下時隱時現,風從拉開的窗戶縫隙里吹進來,正月里的雨,很冷。他伸出手去,春雨落到他掌心裡,好像能帶給他一年的好兆頭,第一場雨叫他心裡那麼喜悅。

    下雨了。

    西南角一樓的余家亮著氤氳的燈光,雨聲掩蓋了餘歡不加克制的叫聲。余和平蹲在廊下,仰頭看著外頭的雨,春雨貴如油,下的滿街流。他背靠著柱子,把手伸出廊外,春雨落到他掌心裡,很涼,從他掌心一道疤痕上流下來。身旁一條灰白色的小狗,趴在他腳邊蹭了蹭他的腿。

    第2章 春意滿┃快婿乘龍

    春節期間走親訪友,是陶建國一年裡頭為數不多的可以放肆喝酒的時候,昨夜又是喝到醉醺醺才回來的,所以吃早飯的時候劉娟才跟他提了昨天盛昱龍來的事。

    「老六來了?他春節都沒回來,不是去廣州了麼?」

    「說是前兩天才回來的,送了好幾箱東西呢,還給了陶然六百的紅包。」劉娟難得提到盛昱龍和顏悅色了一回,「估計是這一趟出去賺了不少,說起來你這些拜把子兄弟裡頭,還是老六最大方。」

    陶建國一邊擺碗筷一邊說:「你這婆娘,平日裡一提起老六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得了人家點好處就變口風了?」

    「我有說錯他麼?都三十了還沒成個家,他又不缺錢,還能是為什麼,還不是花天酒地沒玩夠。讓陶然去他那裡住,我還真不放心,別把我兒子給教壞了。」

    劉娟說著就敲了敲陶然的門:「陶然,起來吃早飯啦,吃了再睡。」

    陶建國「嘖」了一聲,說:「過兩天就開學了,你讓他再多睡會。」

    「不能養成睡懶覺的習慣,再說了,早飯得吃,我好不容易熬的八寶粥呢……陶然?」

    「來了。」

    陶然頂著亂糟糟的頭髮出來,眼睛還是澀的,有些紅血絲。陶建國問:「又熬夜了?昨天幾點睡的?」

    「十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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