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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52:00 作者: 折火一夏
所以剛才電話里杜若蘅語氣中的嫌棄跟不耐煩,簡直讓張雅然懷疑,是不是只是她昨晚沒睡好而產生的一場幻覺。
張雅然有點不知道怎麼辦。既不好再打過去,又擔心不打的話會招致老闆責罵。說句大不敬的話,她覺得她的頂頭上司在離婚後的反應遠遠不及其前妻成熟,離婚後矛盾無常的行為總是出現並且沒有規律,有時候甚至顛覆一貫開明形象像個殘暴昏君,這讓她處理起事情來常常感到棘手難辦。比如去年年初兩人離婚,離婚後一整周周晏持都沒在公司出現,手機打不通人也找不見,急得當時的秘書就像個無頭蒼蠅。到了第二周他總算來了公司,結果面無表情地勒令員工查帳的查帳補缺的補缺檢討的檢討,整個公司從總部到分部都在人仰馬翻瘋狂加班,這還不算,在那之後長達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凡是近身周晏持十米之內的員工,全都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紕漏被扣掉了當月乃至當季的全部獎金。
那段時間公司上下哀鴻遍野,也就財務總監看到公司財務報表的時候能笑得合不攏嘴。
張雅然揣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在公司等到了晚上。她有預感老闆一定會先來趟公司再回家,果然八點多的時候周晏持踏進了辦公室。接過張雅然雙手遞來的手機,先是問了一圈今天的公司事務,然後又隨口問杜若蘅上午的回覆是什麼。
張雅然咽了咽喉嚨,說:「杜小姐心情好像有些不好。接通之後沒等我問就把電話掐斷了。」
周晏持平淡地哦了一聲。可是張雅然總感覺他好像反倒有點兒開心。然後他問:「她沒說什麼?」
張雅然看著他的臉色,斟酌著詞句:「……她說,她在睡覺,暫時不想人打擾。」
周晏持的嘴角很快往下沉了沉。過了片刻,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公司。
杜若蘅一覺睡到中午,頭腦總算清明。
她在進客梯的時候遇見了兩位酒店的常客,笑著問候說趙先生午安彭先生午安。景曼有一些忠誠度很高的客人,但凡來S城出差或其他,總是雷打不動來本酒店入住。記住這些人的名字樣貌,乃至生日和背景公司,是一個優秀的中級管理層必備的素質。杜若蘅自認在這一點上,她做得還算合格。
到七層檢查客房衛生的時候聽見拐角處有小姑娘在竊竊私語,說財務部的吳經理最近正焦頭爛額,因為自己在外面出軌的事情被老婆發現,這幾天都是晚出早歸,全心全意做二十四孝好丈夫爭取愛人的寬大處理。
杜若蘅已經檢查到客房內的吧檯,兩瓶依雲被擺放在最裡面,瓶內裝水高度至瓶蓋下約半公分處。她伸手拿過來一瓶,擰了擰瓶蓋,果然已經被開封。
小姑娘還在不遠處討論,一個小姑娘說吳經理會不會被離婚,另一個小姑娘說你開玩笑的麼現在有幾個成功男人沒玩過曖昧沒出過軌他老婆現在都三十多歲了再說兩人還有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呢,跟誰離怎麼離憑什麼離,離了婚除了吳經理跟第三者開心還會有誰開心孩子怎麼辦他老婆怎麼辦再說家裡父母肯定也不同意。
杜若蘅走到客房門口,微微提高音量:「黃小晚。」
熱烈的討論戛然而止。
杜若蘅平靜說:「你過來,把這房間的兩瓶依雲換一下。」
到了晚上九點多,一天的工作總算告一段落。杜若蘅去地下停車場取車,周晏持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電話鈴聲不依不饒,大有這回不接還有下次的架勢,杜若蘅盯著屏幕有一會兒,終究按了接聽。
那邊卻一時沒有開口。偌大的停車場內安安靜靜,只聽得見對方隱約的呼吸聲。
跟周晏持通電話,杜若蘅是斷然不會先開口的,於是她數了五秒鐘,然後把電話利落地掛斷。
杜若蘅很熟練地倒車轉彎,開出停車場的時候再次收到周晏持的來電。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肯再接,把手機架在一邊,一次次都是掛斷。手勢之熟練,甚至不需要在開車的空隙轉移一下視線看一眼。這樣過了不知有多久,她收到了一條簡訊息。杜若蘅在紅燈等待的時候一邊打開一邊想,真稀奇,是誰發的,周晏持最厭煩的就是手機敲字,這應該是湊巧的一條垃圾簡訊才對。
綠燈變亮的同一時間杜若蘅把簡訊讀完,差點重重地踩上油門飛出去。
她的女兒周緹緹在簡訊裡面憤怒質問:「媽媽,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竟然膽敢利用女兒,杜若蘅咬牙切齒。周晏持的無恥混蛋又一次刷新了她的下限。
☆、第 三 章
杜若蘅很快給女兒回電話,耐心等待對方接聽。那邊響了好幾下才接起來,周緹緹在電話里不高興地喊媽媽。
杜若蘅向女兒道歉,很鄭重其事又溫柔的語氣,說對不起寶貝是媽媽不對,媽媽剛才在開車不方便接電話。一邊在心裡把周晏持從頭到尾罵了一萬遍。
還有兩個月就四周歲的小女孩靜了一會兒,突然有模有樣地嘆了口氣,聲音軟趴趴下來,說媽媽我好久都沒有見你了我好想你哦。
說到後面已經有哭腔,杜若蘅跟著心酸,片刻之後才說媽媽也好想你,這個周末就回去看你好不好,不要哭。
周緹緹抽了抽鼻子說爸爸說了,S市離T市好遠的,你又很忙,回來好麻煩,我和爸爸去S市看你好嗎。
杜若蘅說好,察覺女兒仍然情緒低落,便轉移注意力問打電話之前你在做什麼呢。
周緹緹說我在數爸爸腦袋上有多少根白頭髮。那邊周晏持似乎插了句什麼,然後就聽周緹緹哦了一聲,又補充,我正趴在爸爸的背上數爸爸有多少根白頭髮。
杜若蘅說那有多少根了呢。
周緹緹高興了,大聲回答一根都沒有!
杜若蘅跟著用高興的語氣哄道,那數完白頭髮就睡覺好嗎。已經這麼晚了,明天晚上媽媽再給你打電話。
周緹緹雙手抱著電話提要求,今天晚上媽媽講睡前故事給我聽好嗎。
杜若蘅理所當然地答應。
去年年初兩人離婚,已經滿兩周歲的周緹緹沒有多費很大週摺便被判給了周晏持,並且是所謂雙方協商同意後的結果。
事實上杜若蘅也無法不同意。周晏持三宮六院花開並茂,卻對唯一的小女兒事事上心,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寵溺到沒有限度的地步。這種情況下杜若蘅如果要抱走周緹緹,周晏持肯定連婚都不要想離。
更何況那時候她還患有中度的抑鬱症,杜家又破敗不久她勢單力孤,從哪方面都眼睜睜不是周晏持的對手。連律師都勸她放棄。
她不是電影裡的主人公,能夠單槍匹馬挑戰法庭與律師團,最後用人性與正義譜寫一曲人間奇蹟,她預見得到未來不算美妙的結果,睜著眼睛想了三個晚上,最後索性咬牙放棄。
離婚後的杜若蘅對女兒同樣幾乎有求必應。在未離婚前,她其實在教育女兒的時候還算理智與嚴厲,離婚後卻總是心軟。這樣的心理轉變讓她感觸深刻,想起幼年經歷父母離異的自己。她被判給了母親,卻清楚地能感受到原本有些嚴厲的父親在每次看望她時儘量補償的心理。
杜若蘅沒有掛斷電話,等周緹緹上床後,給她講人魚公主的故事。她的聲音低柔舒緩,講了一刻鐘左右便聽到小孩子淡淡的呼吸聲,她暫時停下來,放輕聲音喚:「緹緹?睡著了沒有?」
那邊有窸窸窣窣的響動,不久聽到周晏持的低聲回答:「她已經睡著了。」
兩個人一時無話。隔了片刻,周晏持又說:「我和緹緹這個周六過去,你騰不騰得出時間?」
杜若蘅態度冷淡:「可以。」
「那好。」
杜若蘅連再見都懶得講,直接掛斷電話。
她回到家有點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正值九月底,秋分時節,人的衣衫穿得不薄不厚,呼吸也清慡,同時也是S市最美的季節。今晚的月光從窗外像水一般傾覆進來,像冰柔的白緞,夜深人靜,能喚醒很多記憶。
她十五歲那年在杜家老宅遇見周晏持,給他的定義僅僅是一位長相好看的陌生兄長而已。十六歲那年被父親丟去國外讀書,人生地不熟,與她處在相鄰城市的周晏持是她唯一勉強算得上的故人,更何況那時候她還不會做飯,每周都眼巴巴指著周晏持過來給她做一頓中餐肉食打打牙祭。後來兩人一前一後回國,再後來不言而喻地在一起,在其他人眼中,這麼個發展順序是順理成章皆大歡喜。
金童玉女,一對璧人。沒有比這兩個詞彙更好的評價了。
再然後,到現在。時間過了這麼長,又過得這麼快,都來不及細看,就眨眼間變得不像樣。
杜若蘅不清楚周晏持從何時開始出軌。她緩慢地意識到這個事實,是在周緹緹半周歲的時候,然後有點不可思議地發現,對於忠誠二字,她已經跟周晏持處在兩條平行永不能相交的溝通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