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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45:18 作者: 傘阿花傘大王
他也笑,沒說話,用眼睛示意我打開。
信封里是一份醫院的文件,手術同意書,醫藥單,還有一些其他的相關單據。
「我沒騙過你,隨安,我這種人不會有孩子的,還有下面那一張,證明我沒有 HIV。」他輕聲笑,同我開起玩笑,「你不用怕。」
「這會兒了,你做沒做過手術,有沒有病,重要嗎?」煙霧越來越濃,我試過去推來時的門,已經被從外面鎖住了,「冠月,其實我真不想死,可能你說的都對吧,我也很自私,我也不正常,我的人生都是假的,可我熱愛我的生命,這是真的。」
他笑起來,把我拉過去溫柔地抱住:「所以你變不成我呀,小笨蛋。」
「你說什麼?」
他伏在我耳邊,對我說:「寶貝,酒櫃的第二列,從上往下數第 14 格,那裡有一個小機關,可以輸入一個八位數的密碼,只要輸對了,桌子下面的通道就會打開,通往車庫,我剛剛停車的時候,恰好忘記拔鑰匙了。」
我睜大眼睛,驚詫地看著他,他眼含笑意,金棕色的眼睛在幽暗潮濕的地下室里,在薄薄的煙霧中,居然變得很明亮。
「不過寶貝,這個密碼只能輸三次,三次都不對的話,就再也不能用了。」他摸了摸我的頭,「其實我好希望你錯,我還是希望,我們死在一起。」
可我推開他,向酒櫃跑了過去。
推他的瞬間,我聽見他無奈地笑。
我試了他的生日,並不對,試過了我的,也不對。
煙越來越濃,我已經開始輕微地咳嗽了。
我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
「你,」我的嗓子太啞了,第一個字居然沒出聲,「冠月,方便問一下你父親的生日嗎?」
他報了一串數字給我,我的手顫顫巍巍地靠近鍵盤。
「隨安。」
他卻突然叫住我,我的手也因此懸在半空。
「隨安,這樣從背後看你,還是很像一枝百合。」他對我說。
我看了他片刻,忽然從領子裡找出他最初送我的那條珍珠項鍊——珍珠上環刻著一圈小小的數字,他送給我時說,那是一句樂譜。
野百合也有春天。
我顫抖著輸入,66666711。
我的左腳踏進暗門裡,又收了回來。
「冠月,我要選鑰匙。」我拿出那枚鑰匙項鍊,解開了嘉穎的手銬,把她扛在背上,「或許她真的該死,可是也輪不到我來審判她。」
他輕輕地對著我笑:「所以我說你變不成我呀,隨安,你最終還是沒有被我洗腦。」
「冠月,出去吧,去自首,然後我們一輩子不要再見面了。」
他半天才往前邁了一步,卻很快又退了回去,自嘲地擺擺手:「我能一輩子都不去找你嗎?寶貝,我說了你信嗎?我自己都不信,我完全不想放過你,我到現在還是很想讓你永遠跟我在一起,就我們兩個人。」
「下輩子吧,這輩子我就是不愛你了。」
「好,隨安,希望我們不要再見了。我跟你說過我要燒了天堂,你看,這裡就是我的天堂。」他環視滿牆我的照片,最終取下他和父親的那一幅,「隨安,我留給你的東西很多,但你那麼堅強,我知道你早晚會忘掉。可是你手腕上那個名字,隨安,別破壞它,別跟我再見。」
那個名字刺在我的脈搏上,他卻對我說,別破壞它。
時間緊迫,我卻用了好多時間仔細看他。
「冠月,」我輕輕叫他的名字,「你不讓我說,但是我還是跟你說一句對不起,我曾經不夠正直,不夠勇敢,對不起。你也給我道個歉吧,我原不原諒你另說,你跟我說聲對不起吧。」
他深深地看著我:「我不後悔。」
於是我頭也不回地邁下第一格台階,卻又恍惚聽見上方悠揚的琴聲。
野百合也有春天,只唱了兩句,卻又換了。
歌聲離我越來越遠,我卻聽明白,這一首歌,叫作《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杯濁酒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
我沒有關上那道暗門,我不憐憫他,可他的生死輪不到我來決定。
我也不關心。
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他告訴我世界並沒有我想的那麼美好,也告訴我,我該怎麼面對這些不美好。
可是對我來說,他的手段還是太過殘忍了——畢竟他沒有教過我,見過黑暗之後,該怎麼回到光里去。
我開車駛過精美的洋樓,此時門窗緊閉,濃煙還沒冒出來,鄭嘉穎還在昏迷,躺在我車的后座上。
光真刺眼,我握著方向盤,目光落在右手手腕的名字上。
他最終還是騙了我,那堆材料里夾著一封他親筆提交給警方的信,信封的底部還有一枚小小的內存卡,我沒看,一起交給了警方。
倒空信封,在牛皮紙的內壁,我還看到了一行小字。
「隨安,不要眷戀光,你是百合,黑暗從不奈你何。
我將信封折好放進抽屜,耳邊仿佛有歌。
就算你留戀開放在水中嬌艷的水仙,
別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