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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42:00 作者: 古靈
    「我知道,」不待她說完,輻田便打斷了她的話。「你忘了嗎,櫻子?去年是誰陪你和那兩個孩子去花見會的?」

    一經他提醒,櫻子馬上啊了一聲,同時露出不好意思的赧笑。

    「對喔!是福田副社長你嘛!」

    「是啊!我。」福田笑著向她敬了敬酒。「我早就知道你在居家時是如何率性活潑,和兩個孩子相處時又是如何天真頑皮,老實說,我就是喜歡你那種坦直慡快的真性情,那真的很對我的胃口。」

    櫻子不禁又嘆氣了,「福田副社長,我已經二十八歲了,容貌平凡得連好看都談不上,又離過婚,還有兩個孩子,渾身一無是處,甚至還惦念著前夫無法忘記,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死心眼呢?」

    福田聳聳肩。「我也不英俊啊!雖然沒有孩子,但我也離過婚,所以更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要的不是古典美人,也不是什麼賢妻良母,而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就像櫻子你這樣坦率真實的女人。而且我說過,我有的是時間和耐性,我可以等,你越痴心,我越覺得值得等待。」

    「不值得的,福田副社長,」櫻子實在不能理解他的執著,她沒有任何優點值得他如此專情呀!「你是公司的副社長,有資格挑選更好的女人呀!」

    「櫻子,你是『櫻の屋』的老闆娘,配我不正好嗎?」福田正經八百地反駁。

    「我想,你的家人絕不會接受一位離過婚的居酒屋老闆娘的。」櫻子提出最有力的反對重點。

    沒想到福田卻反而得意地笑了,「事實上,我已經跟他們提過了,而他們的回答是……」很戲劇化地停頓了一下之後,他才擠著眼說:「只要我肯再婚,就算對象是一隻猴子也無所謂!」

    她是猴子嗎?「我甚至不是日本人啊!」

    「你母親是日本人。」

    「福田副社長……」

    「櫻子,」福田放下酒杯。「請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勸說了,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櫻子有點無措地望著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就在這時,門帘一挑,又進來了幾位熟客人,櫻子藉口招呼客人趕緊落跑,還差點因為溜得太急而摔個四腳朝天,當場演出穿幫秀作為餘興節目。

    有時候她真是搞不懂,當年她年少未婚時沒有人看得上眼,為什麼歷經滄桑的八年過去後,早該扔進倉庫里作為滯銷貨的她,如今卻反而如此受歡迎呢?

    最近流行瑕疵品嗎?

    四月的京都真的很美,雖然暖暖的陽光仍透著些許寒意,但嬌嫩可愛的櫻花已四處可見,不必特地到山上或某某名勝地區去人擠人氣死人,只要勞煩兩腳踏出家門一步,馬路兩側便是整排競相綻故的粉嫩櫻花,滿滿的裝點了這整個城市,一如煦煦和風吹拂,不露痕跡地令人徹底臣服於它的璀璨,教人看過一眼,心就無法自己地沉淪了。

    可惜櫻花的壽命太短,花開花落只不過短短一周的時間,風兒輕輕一刮,雨絲稍稍一淋,便爭先恐後地四下紛飛,可這般粉彩櫻雨飄舞的景象,卻也另有一種教人魂縈夢系的悵然之美。

    不過,對於櫻子來說,根本不用走出家門,她就可以展臂擁抱到令人嘆為觀止的四季景致了。四月櫻、五月杜鵑、七月紫陽、十月紅葉,一月雪梅,春的氣息、夏的躍動、秋的靜謐、冬的寒峭,這一切俱在名家設計的風雅庭園中。

    因為她擁有一座豪門大院,那是「他」在離婚時送給她的。

    說起來,離婚雖然是他提出的,但他出手委實大方,不但當場奉送兩百萬美金的分手費,再加贈一座市價近十億日幣的豪門大院,裡頭還附帶三名傭人、一名園丁、一名警衛兼司機和一部豪華轎車,甚至連保全措施,一應費用完全由他負擔,每個月尚有一百二十萬日幣的贍養費和孩子的扶養費,這麼大手筆,不可謂不慷慨了。

    迎向伴隨著落櫻花辦的微風,她走向側門。

    除非全家一起坐車出門,否則她很少從大門出入,也不喜歡讓司機開車送她,寧可安步當車去搭地鐵,沿路享受落櫻飄揚如雪的那份浪漫,順便……咳咳!減肥。

    掏出鑰匙打開門進入,一眼就瞧見迴廊邊那株雪白的櫻花,在傍晚的夕陽下,仿佛落血一般艷紅,而坐在櫻樹旁階梯上晃著兩隻腳丫子,一臉不耐煩的正是她的寶貝女兒鄒雨儂,小名儂儂,小學二年級。

    「嗨!我回來了。」她笑咪咪地朝女兒揮揮手。

    一瞧見櫻子,儂儂立刻晃著兩根可愛的小辮子,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過來。「母親,母親,你終於回來啦!」

    蹲下去親愛地抱住女兒,櫻子先用力在她鼓鼓的腮幫子上啵了一下,然後才問:「怎麼啦,儂儂?」

    儂儂的長相和母親很相似,可就只有那雙眼,那雙漂亮得不可思議的瞳眸與她父親是一模一樣的,不同的是,她父親的眼裡除了深邃無底的淡然之外,別無其他,相反的,儂儂可是把所有的思緒都老老實實地袒露在那雙亮晶晶的眼眸里了。

    「又來了啦!」儂儂噘高了小嘴兒沒頭沒尾地說。

    可櫻子一聽就懂。「啊……是嗎?」她無奈地搖搖頭。「那……他們還在嗎?」

    「他們說沒見到你就不肯走啦!」儂儂一臉厭惡的表情。

    櫻子皺眉想了一下,繼而長吁了口氣。「好吧!那你先去陪弟弟玩,換好衣服後,我立刻去見他們。」說完,她便起身牽著儂儂往後院走去,

    「把他們趕走啦!母親,」儂儂搖著媽媽的手大聲半似命令地要求,「儂儂討厭他們,母親趕快把他們趕走啦!」

    「嗨嗨嗨!我會把他們趕走,行了吧?」櫻子好脾氣地應和著。

    日本式庭園一向以匠心獨具著稱,而京都庭園更是集致美之大成,這其中又以枯山水最為引人入勝。櫻子所擁有的日式豪門大宅,一進大門便是一片禪意深遠的枯山水,而後院則是靈氣襲人的池泉回遊式庭園。

    石燈籠、魚池、睡蓮、梅樹、唐崎松、櫻花樹和楓樹,超自然的深山幽谷情趣,潔淨的心前後呼應美的訊息,圍繞著一棟兩百多坪的幕府式建築,在虛幻般的景致中,古意盎然地與周圍的自然融匯成一片。

    躡手躡腳地,母女兩人經過一片用白砂表示流動的水景、兩株怒放枝頭的垂櫻,數叢艷麗的石楠和嬌羞的紫藤,然後一塊兒上了迴廊,櫻子隨即打發儂儂往左邊去找弟弟,自己則往右邊進房換衣服。

    十五分鐘後,她洗去臉上的淡妝,換上一套輕便的休閒運動套裝,悄悄來到前面接待客人的和室大廳外。雖然不想聽,但是薄薄的拉門擋不住肆無忌憚的高談闊論,那幾乎重複了幾百萬次的批評與論斷,就像走調的錄音帶卡在壞軌的地方一樣不斷的重播。

    「……無論如何,這回一定要讓她接受細倉的求婚,都快三十的女人,還拖著兩個孩子,沒有男人照顧怎麼行呢?」

    笑死人了,都四年過去了,她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也沒弄丟過哪個孩子呀!

    「這次媽一定要堅持到底,不能像前幾次那樣讓她敷衍過去了。」

    敷衍?如果她的記憶力沒退化的話,記得她是斷然拒絕對方的吧?

    「沒錯,聽說她的店裡也有好幾位客人向她求婚,我敢說那些人都沒安什麼好心眼,看上的絕對不會是她的人,而是她的財產,櫻子要是就這樣傻傻的答應了,我保證她將來必定會後悔莫及的!」

    嘖嘖嘖,連這個她們也知道了?不過,真正沒安好心眼的恐怕是她們幾位吧?

    「說的也是,櫻子那個台灣丈夫不就是她自己挑的嗎?她還厚著臉皮追到台灣去呢!結果結婚不過四年而已,人家就另結新歡的把她趕回日本來,連孩子都不要了。到現在四年了,他不但一次都沒來看過孩子,居然連通電話問候也沒有!」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四年足夠對方另外再生兩、三個孩子了,哪還會在乎櫻子生的這兩個孩子呢?」

    沒錯,他的確不在乎她或孩子們,可這又關她們屁事了?既然有這麼多閒工夫管閒事,又為什麼不先去管管她們自己的老公呢?

    「這倒是,不過話說回來,我實在很懷疑當初對方為什麼會和她結婚的呢?雖然沒見過那個人,可是光以對方的身家背景來講,怎麼樣也不可能挑上像櫻子這種長相平凡,又無恆產的女孩子,不是嗎?」

    還真敢說,也不想想是誰A了她父母留給她的遺產!

    「也許人家一時腦袋秀逗了也不一定,無論如何,那都不關我們的事。現在重要的是,如果櫻子想再婚的話,這回絕不能讓她自己胡來了,不管怎麼說,還是要仰賴我們來幫她挑一個可靠一點的丈夫,這是我們的責任!」

    責任?說得可真好聽,在她看來,說是陰謀手段還比較貼切。

    「我同意,細倉好歹也是咱們的遠房親戚,可靠當然是沒話講,而且他還是東大畢業的高材生,櫻子的財產交給他肯定萬無一失。」

    是喔!保證萬無一失地轉移到她們的銀行帳戶里!

    「對咩!否則要是任由櫻子自己這樣胡搞瞎搞下去,早晚會被人騙光財產,那倒不如一開始就送給我們算了。」

    從頭到尾,她們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嗎?

    「送給我們?你在作夢嗎?那次大哥的生意一時周轉不過來,媽要求櫻子拿點錢出來救急,就算是投資好了,沒想到她居然一塊錢也不肯拿出來,結果大哥的生意就這樣垮了,這全都是她害的!」

    她害的?愛說笑,那種投機生意十做九賠,錢砸下去連個回聲都沒有不說,還白費她砸錢的力氣!

    「不,我想這不能怪她,肯定是她那家店裡的客人或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在她耳邊亂嚼舌根,說一些有的沒有的,櫻子那個人一向就是那麼愚蠢,別人說的話她全都聽,自己親人的勸告她反而一句也不肯聽;人家包藏禍心要害她她也不知道,我們好心好意要救她她卻一點也不領情,還說我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

    又聽了片刻後,櫻子終於忍受不了地兩眼往上一翻,在他們眼中,她始終如此愚蠢、如此幼稚、如此無知。

    他們就是沒辦法不把她當白痴看,就像八年前有個男人根深柢固地認定她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一樣!

    好嘛!就算她以前的確是單純了些,幼稚了點,或許也真的不是很聰明,然而,八年光陰過去,難道不會讓她稍有長進嗎?生活是磨練的工具,經驗是時間的累積,只要認真的生活,時間是能改變一個人的。

    何況,如今她已身為人母,為了保護孩子以及他們的權益,無論多軟弱、多愚蠢,她也必須堅強起來戰鬥。

    但是話又說回來,她也完全能「體諒」他們的「苦衷」啦!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他們就沒有藉口控制她和她的財產,所以,她「必須」是個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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