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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22:37:21 作者: 莊九兒
沈淮之坐在草坪上,手上拿著小汽車,怔怔看著她沒說話。
兩三年沒見過一面的親生兒子,沈冰看他,卻像是看一個鄰居家小孩兒,又看了他一會兒,便起身問身邊的幫傭道:「董事長呢?」語氣恢復了往日的冰冷。
幫傭說:「在書房。」
沈冰便起身走向別墅,臉上的墨鏡從頭到尾都不曾摘下來過。
每年春節,他外公都會說起他小時候哭著找沈冰的事,而每當說起,老人家都必要老淚縱橫一番。
直到後來他叛逆期,老人家在年夜飯桌上又提起此事。
他當時對此事只感到羞恥,大發了一次脾氣,到了第二年他外公才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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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桉體質很差,回到他家後的幾天裡,高燒一直反反覆覆。
她也一直噴嚏、鼻涕不斷。
且她打噴嚏是可以一直「阿秋」「阿秋」地連打七八個的。
沈淮之只覺得新奇,便在旁邊給她「一」「二」「三」「四」地數著,取笑她。
又是大雨,又是高燒,小姑娘一連在他家住了十多天。
他總是說——等明天我下班回來了,就送你回學校。
但每次不是他又加班到了深夜,便是他下班回來,發現林以桉又發燒了。
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在了床上動彈不得,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隻繭,只留一張燒得紅紅的小臉在外頭。
於是,他又總是說——要不明天再走吧。
她也總是迷迷糊糊地說,好。
小姑娘從一開始的怯生生,到後來,也逐漸跟他混熟了。
她像是一直吃他住他的不太好意思,那天忽然對他說:「哥哥,要不中午別叫外賣了,我來做飯吧。」
沈淮之拒絕道:「別,我可不會刷碗。」
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會做什麼?別再把他廚房給炸了,再留一池子的鍋碗瓢盆,那才是要了他的命。
林以桉卻說:「我會刷碗!我會把廚房收拾乾淨的!」
在她的再三保證下,沈淮之才允許她進入自己的廚房。
她很獨立,十五歲的年紀竟燒得一手老練的好菜,行雲流水做了三菜一湯,又把廚房收拾得乾乾淨淨。
而其中有一道便是紅燒肉。
林以桉問他:「好吃嗎?」
他毫無猶豫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林以桉又說:「等我以後有錢了,再請哥哥出去吃飯!」
沈淮之一邊埋頭扒飯一邊道:「好,我等著。」
事實上,林以桉與他相識的那些日子,是她人生里最黑暗的一段時光。
先是藝考落榜,之後又是高燒38度住院。
緊跟著沒幾日,便又從美國傳來她媽媽去世的消息。
是在一個周日,林以桉原本拿他的pad在玩小遊戲,卻忽然接到一通越洋電話,接到電話後,面色愈加沉重,直到最後忍不住「嗚嗚」地哭了出來。
掛了電話,她豆大的眼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大顆一大顆地往下滾,她哽咽著懇求道:「哥哥,可不可以幫我在網上買一張去美國的機票,我給你錢。」
沈淮之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她說——她媽媽去世了,是自殺。
他問:「你有護照、簽證嗎?」
她說都有的,之前她媽媽給她辦了,只是還沒邀請她去過。
她護照在宿舍,沈淮之便開車陪她去拿,給她買了兩天後的機票。
處理完這些瑣事,那天晚上,林以桉便一個人縮在被窩裡,用被子蓋著腦袋「嗚嗚」地哭。
她哭得很隱忍,但沈淮之在客廳還是聽到了。
他只是在想,如果哪天傳來他父親或母親的死訊,別說眼淚了,他心底會不會有那麼一秒鐘的情緒波動?
以他對自己的了解,他覺得大概不會有。
他不會安慰人,便只是在沙發上坐著。
但聽著她心碎的哭聲,他卻只覺得如坐針氈。
這麼多年來她好像沒怎麼變過。
包括一淋雨就發高燒。
包括一開始哭就停不下來,好像心底埋藏了無盡的委屈。
他只是在林以桉哭聲小下去後,敲門進去給她送了一瓶水。
林以桉眼睛哭得像核桃,拿起了礦泉水卻擰不開瓶蓋。
沈淮之接過水瓶,「我來。」說著,擰開瓶蓋遞給她。
那瓶水便像甘霖撫慰著她哭得紅腫的喉嚨。
第二天,沈淮之開車送她到機場。
那是林以桉第一次出國,她甚至第一次坐飛機,而她未滿十六歲,沈淮之便把她託付給了自己一個同學。
那個同學叫傅景潤,本科畢業後選擇了繼續深造,原本計劃十天後回美國的,卻被沈淮之逼著改了簽。
傅景潤帶她上了飛機,替她回答海關的問題,出了機場有她繼父派來的人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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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兩人之間便像是有了某種牽絆。
沈淮之知道林以桉無父無母,一個人在江州住宿,便會時不時過問她過得怎麼樣,學習怎麼樣。
小姑娘屬於慢熱型,不熟時嘴裡擠出一個字都難,一熟識起來便又滔滔不絕,給他講自己在學校里的事。
常常發來一長段一長段的文字,跟小作文一樣。
他忙得很,哪有時間細看,匆匆略過一眼,沒什麼大事便只回個「嗯」。